海上生命线:晚清漕粮海运之路

第三节 矛盾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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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的事情已经很不让清政府省心,浙江与江苏在海运过程中的矛盾,更为纠结。浙江办漕实力与江苏相比本来就有较为明显的差距,江苏省率先停止起征本色也对浙江造成不小的打击。在浙江方面看来,江苏仅运米5万,虽系时事艰难,何以浙省办运数十万石,现已“连樯而来”,该省米石不及1/10,尚未全数兑收?如此少的运漕量,即使是江苏本省官员也极为不满:江苏大吏但知彼此诿过,不能公忠体国,听其溃败决裂,不肯补救,“虽曰劫数,实由人事酿成,可浩叹也”。

另一方面,通过此次海运,浙江当局对江苏的敌意,也得到充分体现。需要强调的是,这里所罗列的材料都是站在浙江的立场,资料的局限性显而易见,但从这些带有明显立场的材料中,也不难看出双方的分歧和矛盾。

江苏不办全漕,对浙江征漕产生了巨大负面影响。黄宗汉曾不无苦恼地指出,浙江通省民情,实无一人不打算完漕,“无如苏省败坏至此,浙之州县从而效尤,恨不得汉忽有暴病死了,全漕可以不去,官吏及吃漕规者得以分肥,故辄以苏为借口”。迟至四月,仍有未解银21万有余,而本年天津用款、仓场轻赍各款,俱要由海同时起运。一边不来,一连催用,“真令人急煞,亦只好办了就是”。他表示,说到人事,没良丧心之州县、漕书、迄揽、劣衿、顽梗匪辈,“生怕漕务办成,米俱出去,银须起解,多方阻挠,日日盼望贼来,可以不起解矣。谣言四起,怨仇滋生,而其根子则皆由于苏州之不办漕”。

浙江办理海运,江苏多有掣肘。黄宗汉认为,自始至终,江苏对浙江海运都极为不满,“深嫉浙江办此漕粮,以形其短”。首先是浏河出海,江苏不肯先说,经黄宗汉催促,“尚搁一月余不答,可见凡中不无尤我”。其次是封船,浙江海运所需沙船始终受到江苏方面,尤其是江苏巡抚许乃钊与苏松太道吴健彰的阻扰。“彼时钊犹以谓浙未必办成,俟其不成,乃益显苏之高见卓识,及早已议折价也”。迨三四月间,许乃钊探听浙江漕务将成,“心嫉焉”,因沙船一节“其权在苏”,尽管江苏也曾封雇沙船200号,但吴健彰公然听船户捐免,宝山县丞更是得赃卖放,把停泊各口之沙船全行捐免卖放。只是海运章程规定,“有银有米而无船,责在苏省”,倘浙江漕粮无船承运,则江苏当局吃不消。江苏海运局员朱钧“知吴王八之存心,许乃钊之中其计”,不得已亲自到省城,面见怡良禀报详情。怡良大发雷霆,将宝山县丞撤任,书吏枷示河干,将停泊的沙船一并封发浙局,“其船乃得敷用”。

许乃钊手迹

经费开支,江苏将其全部转嫁浙江。因浙江是漕运主体,故江苏一切事皆不管,自挑挖河道起,至护送出洋止,专委诸浙省。正月二十六日,黄宗汉特奏,要江苏派泊承升在佘山以南洋面防护浙漕。尽管多次催请,泊承升始终不到,“督(怡良)之意大有憾于抚(许乃钊),窥其口气,泊镇在沪,抚不叫之走,渠亦无法”。与此同时,许乃钊却向咸丰帝奏称,江苏得力船只大半调赴镇江,存营之船不敷防护,所以向上海道吴健彰借船4只,以护浙漕。因泊承升迟迟不动身,黄宗汉屡次八百里叠催,“数其罪而责之”,该镇不得已怒气而来,赶到浏河,已在四月初七。浙江头批、二批之米已过佘山,三批亦续发。泊承升情急之下却称,苏省并无一船交他,“用何剿贼”?借吴健彰拖罾船4只,实只给1只作为坐船。他还宣称,浙江水师有4只护送宁波商船到浏河口,可先行截留。黄宗汉得报后,不禁万分痛恨,“我浙已先有雇水勇炮船六只在彼防护,但得苏省派几只师船,交泊镇带往即万全”,乃迁延至四月初,漕粮已出洋,一得风便,八九天即可到津,“上纾圣廑,下慰民望”,江苏却因嫉妒,势必使得浙漕不被盗劫而心不休。

在黄宗汉的多次咨催下,吴健彰的其余3船才赶赴浏河口,“王八\[笔者注:吴健彰\]乃复议船价”,每船每月须银800两,四船须3200两,火药、铅弹在外,亦不包括损坏修理费用,均由浙江给发。黄宗汉认为,即此一件,就可看出许乃钊全无天理:苏漕经过山东、直隶,“有带银子自己沿途挑河而行乎?有带水陆之兵自己防护乎”?浏河即使单办浙漕,也应由江苏派兵防护。如今挖河由浙备,陆兵、水兵由浙自带。但江苏也有白粮起运,所有水陆各兵,一并俱令浙江出,“浙之银非泥沙,岂有如此用法”?两江总督怡良有些看不过去,命江苏藩司筹银3000余两送到浏河,得知消息的许乃钊却勒令将银子归还藩司。黄宗汉不禁责问:“此有心乎,无心乎,有银乎,无银乎?”咸丰帝曾规定,江浙两省一并派委水师大员赴天津,以便在漕粮入口时稽查奸细,管收器械,苏省派游击1员,浙江派参将1员,派员各走各路,但江苏官兵口粮、使费一并咨浙发给,“满口总以防护浙漕四字为题目,其心非徒计较经费也”。

因以上过节,黄宗汉曾多次责骂许乃钊:向来漕运事宜,浙省皆跟着苏省走。今年独异,必多方败坏浙事,“以为此等系外官做久良心丧尽者之所为,许七兄当不至此”,“今历历思之,乃知人言不诬也”。他又称,四月间有两事几乎大误,不能不痛恨于许老七,“初不料老七之丧尽天良固至此也。诛其心,满望浙漕办不成以分谤,生怕办成以相形也”。

浙江在与江苏合作过程中,诸事皆不顺手,故除黄宗汉外,其他浙江官员也多次表达对许乃钊的强烈不满。在上海的石景芬写信给黄宗汉,“不称许中丞(许乃钊),而目之曰逃帅(三月初七日逃了),不称之曰吴道(吴健彰),而目之曰吴贼。屡次禀词皆以逃帅为误国病民,以吴贼为养贼、济贼、通贼,痛哭流涕千万言,并责弟以不参之咎”。只是黄宗汉考虑到,如果奏参许乃钊,一则与江苏闹翻,以后海运更无法可想;二则会使太平军乘机下手;三则许乃钊系浙江钱塘巨家大室,具有广泛的影响力,“通省士农工商人众,阿其听好者多,一动众怒,恐以后绅民不与我协心齐力,官民稍隔矣”。

虽然因资料限制,笔者尚未找到江苏方面,尤其是许乃钊、吴健彰等当事人的想法及反驳意见,难以全面地梳理其中的是非恩怨和对错曲折,但双方矛盾的激化程度却是再明显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