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北京

黛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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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老婆,不摘戒指

我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正拿著個剃須刀一樣的絳紅色袖珍相機,上下左右地隨意拍些東西,讓人不確定那些照片成像效果會怎樣。想必一定很個人化吧。

在墨西哥總統府的遊客中,看到這樣一個人,讓自己感到意外。他的身材氣質,很容易便和周圍一眾腦袋大脖子憨的墨西哥“何塞”或“拉蒙”區分開。

這個男人好像有某種潔癖,隻是一個人認真觀察和記錄那些不知道什麽來頭的陳設和建築。旁人都在嘰裏呱啦地聊天,然後走馬觀花地匆匆而過。男人放下相機的時候,便研讀牆上的景點說明,仔仔細細的樣子像在審題。

他看上去已有些年紀,在他身上,小夥子的毛躁氣和對自己的不確定已經**然無存。要知道,男人要完全褪掉這層氣質,不過五十恐怕是不行。男人鼻梁挺直,乍看下,五官基本是西方人的路數。但偏暗的膚色和並不算太深的輪廓,又讓人不能肯定他的國籍。他脖子上圍著短短的、交叉而係的深褐色圍巾,上頭有暗暗的豎條紋,單肩背個雙肩包。光這兩項有性格潔癖的細節,就足以將他和全世界大部分“貧下中農”男性劃清界限。

在這個時間出現在墨西哥,完全是我計劃好的旅行。一個人上路,一個人在國際航班上天昏地暗,一個人閑逛,就是為了去一個遙遠陌生、聽上去不太是香餑餑的地界,然後,看不到任何提醒我有關哪座熟悉城市的東西。

二十九歲生日的前一個月,我辭掉幹了兩年的電視台工作。

兩年的頻繁夜班生活,零次上鏡機會,還有一個扶不上牆的小男友,讓自己在辭職後徹底陷入恨恨而死,繼而從恨恨而死中又艱難地把自己組裝起來。回想初到電視台的日子,自己也有過三個月的躊躇滿誌,但部門裏的中年女製片死活看我不順眼,眼神像要把我就地捏死,任憑我如何努力和她聊她愛子的話題都不管用。一次,她還勒令我寫檢查然後在部門裏宣讀,原因是十一點的夜班我早退了十五分鍾。辭職的那天,我看著女製片白花花的一張老臉。那上麵的一雙眼,永遠充滿警惕、嫉妒和不自在;那上麵的皮膚,仿佛是因使用過多高檔含毒的化妝品而變得很脆、很軟、很薄。那一瞬,我便已經打定主意要去某個遠方,趕走一切思想餘孽,然後把好多糾結想明白。想不明白,發誓即便從墨西哥灣漂走到邁阿密也不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