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學原理(第2版)

三、中國藝術創作的“感興”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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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興論代表了中國人對於藝術創作的獨特認識,構成一種深厚的曆史傳統。孔子最早提出“詩可以興”的命題。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又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不過,孔子並沒有對“興”做出明確界定,以致引起後人做過各種各樣的猜測和闡釋。漢儒大都傾向於以“美刺”解釋比興。魏晉以後,隨著“詩緣情”觀念的提出,觸物起情成為人們關注的重要問題。相應地,“興”開始從一種修辭手法發展為一個重要審美範疇。盡管作為“六義”之一的興的影響仍在,但興的重心,已不在傳達方式而在心物相感了。[11]劉勰在《文心雕龍·比興》中提出“起情故興體以立”,在《詮賦》篇中又指出“睹物興情”、“情以物興”等。以“起情”釋興,把興置放在心物之間加以考察,是劉勰的重要理論貢獻。自此,從感物角度解釋興遂成為人們的共識。署名賈島的《二南密旨》說:“感物曰興。興者,情也。謂外感於物,內動於情,情不可遏,故曰興。”這正點明了感興的基本意思:它是外感事物、內動情感而又情不可遏的特殊狀態的產物。[12]舉例說來,“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是唐代詩人岑參在《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形容邊塞異域風光的名句,由此可窺見審美感興的三大特征。

第一,審美感興是藝術家發生在瞬間的直覺。岑參心中靈光一閃,溝通了北國飛雪與南國梨花之間的奇異關聯。審美感興就這樣翩然而至。陸機說得好:“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劉勰則描述為“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裏”。審美感興是藝術家對於人生某個刹那的永恒直覺。

第二,審美感興是藝術家對生命理想形象的頓悟。德國美學家席勒早就說過,美在於“活的形象”。離開了生命,不見了形象,審美感興就無從談起。岑參的“功名隻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的積極進取精神隻有依托於“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理想形象才不致墮入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