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見:聆聽古典

上海,維也納,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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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有人問,你聽過勃拉姆斯嗎?我知道這位作曲家的名字,有一張勃拉姆斯三重奏,拉大提琴的是一位笑起來很靦腆的中國人王健。我沒有聽過他的交響曲,聽說他比貝多芬要難懂,晦澀是勃拉姆斯的一個標簽,知道關於他與舒曼妻子克拉拉的奇怪戀情。有一回有人講起他聽過勃拉姆斯《第一交響曲》,我馬上肅然起敬,他拿出一盒磁帶,說是勃拉姆斯地,這盒磁帶上印著古怪的交響曲的名字,可它實實在在地,在燈光下泛著微光。我們兩人討論起勃拉姆斯來,說他難懂,並煞有介事地販賣著從書上看來的知識“《第一交響曲》被稱為貝多芬‘第十’”,我們又回到了文學上,繼續談卡夫卡或普魯斯特。如果有人再問你,你聽懂勃拉姆斯了嗎?這好比問你你讀懂普魯斯特了嗎?勃拉姆斯作為一個音樂上難懂的符號懸在空中,聽懂勃拉姆斯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不會比一個人讀懂《追憶似水年華》所獲得的快樂少。有人來考考你,問你這個曲調的作者是誰?然後他在你麵前哼唱起來。舒伯特的。不對,不—對,這不是舒伯特的《搖籃曲》,舒伯特的《搖籃曲》應該是這樣的,—這首是勃拉姆斯的《搖籃曲》。嗬嗬,是勃拉姆斯的。音樂愛好者遭到了史無前例的紅臉尷尬,勃拉姆斯什麽時候也改寫這般柔情的調調了?《德意誌安魂曲》出現的龐大的合唱團、龐大的音樂織體,這樣的勃拉姆斯一下子讓人瞠目結舌,寫過《搖籃曲》的勃拉姆斯再寫《德意誌安魂曲》,簡單和複雜、平民和宗教、母愛和眼淚、偏離和必然,在勃拉姆斯身上巧妙地結合起來,音樂成為表達母愛的最好方式,勃拉姆斯是個孝子,忠實於自己的靈魂。我沒敢說自己聽懂了安魂曲隻覺得略懂了第一樂章,後麵幾個德語演唱的樂章似乎聽起來不那麽美妙,雖然我知道這是很深的“靈魂傾訴曲”當所有的人都可以談論一下勃拉姆斯,在一個話題快結束突然插入勃拉姆斯,—文學史上有名的博爾豪斯短篇小說《德意誌安魂曲》,法國小說家薩岡幹脆以《你喜歡勃拉姆斯嗎》寫了一個長篇—我開始不喜歡他了,我垂青起另一些作曲家,普羅科菲耶夫、拉赫瑪尼諾夫、馬勒、布魯克納。很多年裏不聽勃拉姆斯,也沒有人與我談起過勃拉姆斯。去年我在上海大劇院聽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演奏勃拉姆斯《第三交響曲》,指揮家揚鬆斯隻需要一個手勢就還原了逝去的勃拉姆斯,情人海明娜在歌曲裏複生,哦,音樂,你說出一個詞,世界圍繞你飛轉。今年的勃拉姆斯是一個巧合嗎?我不知道滬上的人們為什麽這麽喜歡勃拉姆斯,從勃拉姆斯《第三交響曲》到《第四交響曲》,我隻用了三百多天走完心曲,我的疲憊、慘痛、脆弱、陳腐的夏天在一個音符的挑逗下變得光輝、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