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見:聆聽古典

誰愛勃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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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拉姆斯,是我在音樂會現場聽過作品最多的作曲家。我聽過了《第三交響曲》外的其他三部作品,但他完全不在我的計劃中。你喜歡勃拉姆斯嗎?誰還在喜歡勃拉姆斯?除了馬勒、布魯克納,我還愛別的作曲家嗎?有段時間我重新聽貝多芬幾個不太出名的交響曲,發現了貝多芬的迷人之處,喜歡上了他。我無法說出我喜歡勃拉姆斯。勃拉姆斯的迷人處在哪裏?我喜歡過勃拉姆斯嗎?這位愛戀了朋友的妻子克拉拉·舒曼幾十年的漢堡人,在愛人下葬不到一年後追隨她的香魂而去。十年前我寫過一篇文章《孤寂》,那時候我了解勃拉姆斯的憂愁與孤寂嗎?勃拉姆斯就像一件遺棄的舊物。當我再次拾起他的時候,外麵已是盛夏之夜,天安門廣場上人群流動,從一個出口到另一個出口。記得我初見天安門城樓的那一刻還是為這個建築所打動,它的暗紅色的外表,方方正正的城牆輪廓,黑暗寧寂。黑夜降下另一種秩序,卻被音樂所打破。

國家大劇院早在我到達北京的第一晚就出現在北海方向,它的底朝天鍋蓋模樣的建築風格與四周建築不甚協調,等我看遍了紀念碑、紀念堂、大會堂等古怪建築後鳥蛋樣的大劇院漸漸被我接受了—廣場上唯一有水的建築,水給它帶來了流動與溫柔的品質,這是廣場上其他建築所無法比擬的。

音樂廳采用了流行的觀眾席包圍舞台的方式,正前方為目前國內最大的94音栓管風琴,白色的演奏琴台位於音栓下麵,此刻它是安靜的。瑞士巴塞爾交響樂團(Sinfonie Orchester Basel,以下簡稱SOB)演奏家們出場,指揮馬裏奧·文紮格(Mario Venzago)是1948年生人,身材纖長,戴眼鏡,斯斯文文,實際上指揮風格與其相貌大相徑庭,誇張、華麗、現場表演性強。

第一首是瑞士現代作曲家卡爾·茲威克作品《和諧之夏》,節目單上注明為世界首演,茲威克寫過與舒伯特著名的弦樂四重奏《死神與少女》同名的歌劇,作曲家偏好龐大編製,從弦樂到管樂到打擊樂,從一個圓點出發,發展到整個麵,將樂團各部位很好地檢驗了一遍,小提琴組非常出色,大提琴組弱了點。SOB此次在中國上海演出打頭的曲目為阿瑟·奧涅格的《重型機車太平洋231》,能將現代作品演繹好,可見樂團實力不俗。第二首是柴科夫斯基《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小提琴演奏者為中國的黃蒙拉,2002年第49屆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大賽金牌得主。當晚我的座位在池座九排正中央,大劇院音樂廳聲音通、透、闊,黃蒙拉的小提琴才是我聽到最真實的小提琴。柴小協演奏完畢後,黃蒙拉獨奏了一首小提琴曲,小提琴的炫技表演令人歎服。音樂會重頭戲是下半場勃拉姆斯的《C小調第一交響曲》,從構思到完成作品,“勃一”令作曲家遲疑了整20年,他前麵有貝多芬,周圍是戲劇家瓦格納、交響樂家布魯克納、色彩家柏遼茲,勃拉姆斯選定了古典派貝多芬的道路,在“勃一”第四樂章裏不惜引用《歡樂頌》的曲調,這種做法並不多見。貝多芬從一種情感發展到另一種情感,勃拉姆斯緊跟自己,甘願做一條向後流淌的河。勃拉姆斯的藝術是早熟了的藝術,在他33歲時創作了合唱作品的最高峰《德意誌安魂曲》,留給世人的四部交響曲好比熟透了的四枚果子,均衡、味甘、多汁,絕沒有馬勒的抒情性和戲劇性,從他與舒曼妻子克製的情感關係裏已能看出—一切草率華麗的旋律、空洞無力的辭藻都被他從樂章中剔除。有意不用諧謔曲,用到的一律改為中速,倒是給交響曲增添了安詳的魅力。到了第四樂章最末時刻,勃拉姆斯一掃前麵溫吞水般斯斯文文的模樣,銅管樂器主宰了全樂隊,C大調用最大的氣力結束了所有的屈辱、情欲、不幸與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