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回到音樂的庇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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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交響曲》第一樂章之始是木管與銅管兩個厚重和弦,而指揮家李希特所說的“英雄”,從節奏上看可能是緊隨而至的小提琴部對舒曼《第三交響曲》主題的追念。這種帶有內在張力的“舒曼風”,對於性格審慎的勃拉姆斯而言是一個挑戰。然而勃拉姆斯製服了舒曼的精神分裂傾向。作為莫紮特之後最傑出的木管大師,勃拉姆斯讓單簧管帶領木管部,奏出視覺世界永遠無法生成的美麗和諧。

我們可以想象,在作曲家的內心中,舒曼老人終於為自己發現的“雛鷹”勃拉姆斯所折服。這是作品從約阿希姆“自由,但孤獨”轉調為“自由,但快樂”的秘密所在,也是勃拉姆斯從舒曼式精神分裂解脫的表現。在《第三交響曲》中,舒曼複活了。《第三交響曲》中如此與眾不同的純粹音樂精神,使我們必須追問:勃拉姆斯反對李斯特,捍衛的“純粹音樂”是什麽?那就是一座荒蕪中的神廟。

音樂被稱作是“流動的建築”,建築被稱為“凝固的音樂”。難道這隻是一個比喻嗎?不錯,音樂與建築都運用數字比律。音樂和建築的和諧都源於一定的數量比例關係。古希臘數學家畢達哥拉斯強調不同音階的高度、長度、力度,都是按照一定數量比例關係構成,他把這種發現推廣到建築上,認為建築和諧也與數比有關。從文藝複興的意大利建築大師阿爾伯蒂,到德國古典哲學大師黑格爾,不厭其煩地引用這一說法,難道不是對音樂的一種誤解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建築的本質首先不是數學,而是棲居,是心靈和肉身棲居之所。說音樂最接近於建築,首要所指是人也在其中棲居。這種棲居,唯有音樂與建築具備。

音樂與建築的關聯,絕不是數學比例。把音樂的數字比例往建築的高矮長短上攀附,正是把音樂圖像化。音樂存在數學之美,但音樂本質不是畢達哥拉斯所說的數字,而在於俄耳浦斯的信仰,就是那個用琴聲使頑石點頭的、打動地獄之神哈迪斯,將亡妻召喚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