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當玫瑰與火焰合而為一——李斯特與但丁的世界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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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的《神曲》一直是李斯特喜愛的作品。對了解但丁的人而言,這是一部天主教版《天路曆程》。李斯特宗教情緒濃厚。從天性上,李斯特的宗教感與同樣虔誠的巴赫、布魯克納不同。時代不同,而他長得太帥了,過於喜歡社交生活和巴黎貴婦沙龍,浮華纏身——“老衲無端墮業塵”。

《但丁交響曲》把李斯特矛盾的宗教情緒表現得十分有個性——那是一種“祭獻”,一種燈紅酒綠深處對苦行的渴望——浪漫主義運動的精神特征。

什麽是浪漫主義?從技術上講,浪漫派的音樂有一種“拯救”的心理特征,還有一種“拯救”的專業特征——如果不想讓古典音樂瓦解的話,就必須“拯救”,為已經放縱失控的旋律找一個落腳處——如同德國哲學必須有一個“絕對精神”才能“大團圓”一樣。奏鳴曲式本身就是一個“拯救”的過程。天主教徒李斯特最像一個中國人——李叔同。從《但丁交響曲》以及李斯特出家後為數眾多但罕有人演出的宗教作品,可以找到另一個李斯特的行蹤,甚至比在貴婦人沙龍中更容易逮到他。

李斯特自幼對《神曲》愛不釋手。風華正茂青年時,他就醞釀為《神曲》譜曲。從最初的鋼琴曲到完整的交響曲,這個願望像使命一般。這真是一個巨大挑戰,因為《神曲》代表了中世紀西方思想的最後頂峰。受過文藝複興、啟蒙運動洗禮的人,難以理解那個中世紀世界。對《神曲》的執著,表明這位性情稟賦超凡的人,對信仰的無能為力又心有不甘。

從體裁上,李斯特原本打算按地獄、煉獄、天堂三大篇章來表現《神曲》三大部分。據說,瓦格納認為人間音樂無以表現“天堂”,李斯特放棄了最初的計劃,在第二樂章結尾加上女聲合唱“聖母頌”,簡要地取代了不可能寫出的第三樂章。這也是一個上佳選擇。幾百年來,對大多數讀者而言,但丁《神曲》的真正魅力集中在《地獄篇》。但丁把一腔怒火,化為地獄裏永遠不滅的硫黃燃燒。極盡所能的浪漫派管弦樂技法,有利於表現這種暗無天日、鬼哭狼嚎。有苦難就有戲劇性,有憤怒就有節奏,有同情就有旋律。相形之下,《煉獄篇》缺少一些戲劇性。但煉獄作為“淨界”的特征——渴慕——可是浪漫派的主要心理狀態,而《天堂篇》就像“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生活”一樣無聊,沒有了衝突、完美無缺,就隻能是末日了。在完美中,世界亦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