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無疆:另一部歐洲思想史

讓我們就在這裏起舞吧,永遠的巴塞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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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12月29日,卡薩爾斯客死波多黎各3年後,加泰隆尼亞人民為紀念他百年誕辰,將巴塞羅那市的一條大街恢複以鮑·卡薩爾斯的名字命名。這時,加泰隆尼亞人民可以自由地歌唱縈繞於心一個多世紀的民族歌曲《白鳥之歌》、《收割》了。人們曾經因為唱這些民族歌曲,被監禁和毆打。

如果今天我們去巴塞羅那,一定要參觀裝飾華麗的加泰隆尼亞音樂宮。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這一音樂演出場所,仿佛回響著曾經為之奮鬥過的那個人的聲音:“如果有一天情況改變,而我體力允許的話,我將回去並以第一天一樣的熱情,恢複我中斷的工作。”

弗朗哥比大提琴家多活了兩年,使卡薩爾斯在有生之年返鄉無望,但卡薩爾斯將比他的敵人多活無數個世紀。我們的藝術大師已經重返巴塞羅那。被法西斯將軍曼紐爾·洛皮斯·戈迪德發動的暴動奪去的街名最終也已經恢複。

1936年,暴動爆發那一天,卡薩爾斯正在練習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準備次日晚上在巴塞羅那蒙特胡伊奇希臘戲院演出。排練被暴動的消息打斷,卡薩爾斯建議音樂家們把交響樂演奏完,因為那可能是一個時期的最後一次。

他後來回憶說:“多麽動人的時刻:我們在唱友誼的不朽讚歌,而巴塞羅那和其他許多城市的街道上,正在準備使數以百計的西班牙家庭哀痛的自相殘殺的戰爭。”卡薩爾斯像所有加泰隆尼亞人一樣痛恨戰爭、暴力與專製,所以當我們把卡薩爾斯演奏中的英勇無畏稱之為“鬥牛士”時,一定要小心。

卡薩爾斯從來都不像西班牙鬥牛士,而更像巴塞羅那街頭跳加泰隆尼亞民族舞蹈薩爾達納舞的本地人。在今天的巴塞羅那街頭,特別是在周末,在大教堂廣場前的加泰隆尼亞人會完全自發地圍成一圈,手拉手地跳起這種緩慢、優雅、簡單的舞蹈。我曾經看到一個老人,緩慢地把拐杖放到圈子中間,抬起手加入到舞蹈行列中,我被深深地打動。

我相信,卡薩爾斯一生中無數次夢回家園,就這樣放下拐杖加入到舞蹈隊伍中來。穿著得體、彬彬有禮、勤奮不輟、不善言辭的加泰隆尼亞人,將力量包裹在溫柔敦厚之中。他們對自由的向往與其說是一種意誌,不如說是一種永恒的深情。

在紐約居住的最後一個夏天,卡薩爾斯在中央公園音樂會上說了一段話,可以作為他對於未來時代的贈言:

我對你們說什麽呢?我可能是世界上最老的音樂家。我是一個老人,但在很多意義上我是一個非常年輕的人,這是我所希望於你們的,年輕,一輩子年輕,隻對世界說真話。

21世紀了。就像皇馬和巴薩對決的含義遠超過足球一樣。現在,加泰隆尼亞人與西班牙南方仍然五味雜陳地對立。加泰隆尼亞獨立仍然是很多人的夢想,—但加泰隆尼亞最偉大的音樂家都是吃著安達盧西亞文化的奶水長大的。政治不可能治愈政治造成的創傷,而隻會往上麵撒更多的鹽。這是近代歐洲曆史業已證實的悲劇。天性缺乏仇恨的音樂,是我們所能說的最好的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