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含蓄;放,开放。前者,如水库的蓄水,将与叙述中心有关的情节内容特意“散淡”、“含蓄”地用较慢的节奏一一展示出来,使观众在不自觉间渐入胜境;后者,则如水库的开闸,将隐含在前文中的故事主旨、既定情感或人物性格一下子爆发出来,给观众以强烈的艺术震撼!
例如在法国作家梅里美的著名篇章《马铁奥·法尔哥尼》中,先极写环境的荒凉偏僻,为故事的展开呈示出一个真实可信的背景;再浓墨重彩地渲染玛特渥的个人气质与出众才能,为后文震撼人心的爆发性情节做了预先的铺垫;接着写主人公的儿子所作出的与父亲的处世哲学截然相反的行径……就这样,情节一层层、一步步积蓄下来。于是,当**突起:父亲让儿子自掘坟坑,并不管儿子如何忏悔、哀求,而亲手射杀了自己钟爱的唯一的儿子的冷酷而庄严的场面出现时,观众又不觉得怪异反常、不合情理。小说篇章中,像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叶子》等,都是“蓄放”十分突出的优秀之作。
散文中,如魏巍的《依依惜别的深情》,很少有人读到最后几段文字时,会不激动地落泪的!但是,你若不看前文,单读这几段描述志愿军战士与朝鲜人民离别场面的抒情文字,却往往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神奇奥妙,甚至可能会无动于衷。而当你重新阅读前面内容,再看到这几段时,就又会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起来!什么原因?——就在于前面“蓄”得深沉(于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已经让读者体会到志愿军战士与朝鲜人民双方纯真深挚的友情,在“漫不经心”中积聚起了潜在的情感),才造成后面“放”得激**:使读者内心的情感突然因这几段文字找到了突破口。可见,这篇文章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蓄放处理得得当。试想:如果不讲求蓄放的结合,一味地“放”,文章势必浮夸、色厉内荏;或者只是“蓄”,情节也必定沉闷、平缓,难有气势。
电影作品中的例子,如日本影片《幸福的黄手帕》:矿工勇作与妻子感情很好,但因一时冲动,失手伤了人命,被判六年刑。勇作要妻子另找他人,不必再等自己。终于出狱了,勇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家的方向走:因为与妻子信中约好——若妻子尚未改嫁,还在等着自己,就在家门附近大树上挂一块黄色手帕;若已经嫁给别人,自己就不再回家而自动离去。对于这样的题材,作者就极力运用蓄放的手段了。为了使观众在影片结局时产生强烈的情感冲动,作者并没有直统统地表现勇作怎样急于回家、如何一目了然地看到是否有黄色手帕……而是先大段大段地描述勇作为人品性的正直、诚挚、重情感、讲信义,又有极强的自我克制力,使观众对这个主人公产生好感与同情;接着又有意安排一对年轻人如何有些轻浮草率的交朋友、恋爱,并与勇作同路而行,既是一种对比,又通过勇作对他俩的教训、帮助,进一步表现勇作的品质与刚强(不无暴烈)的鲜明个性;至此,仍嫌不足,又再三表现勇作在即将来到家门前时紧张得近乎窒息的内心情感:急于要去看,又不敢去看,想干脆掉头离去,又不大甘心,怀有强烈(又不敢太抱希望)的希望!……这就使观众产生了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的感情积累,甚至比勇作更为悬心:恐怕会是个悲剧吧?最好别是个悲剧啊!……“蓄”到这个程度,才把结果亮出来,而且亮得出人意料——
车外的两个年轻人搂着肩膀跑到车前,猛敲车窗玻璃。
钦也:老勇,你看!喂,你出来快看呀!
车内的勇作艰难地抬起头来,朝二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种细长的黄色东西——那是从挂鲤鱼旗的高杆上垂下来的一块接一块的多达几十块的黄色手帕!一阵清风吹来,黄色手帕宛如桅杆上的舰旗,哗啦哗啦地迎风飘扬……
勇作走下车来,凝立、茫然。
……
勇作嗫嚅着想说什么,钦也和朱美使劲地推了他一把!
勇作就此迈步向前。
……
勇作朝着挂满黄手帕的旗杆走去。
一位抱着洗完衣服的妇女从旗杆附近的家门走出来。她就是光枝。
勇作急步向她跑去!
光枝愕然,……光枝用罩衫前襟捂着脸哭泣起来。
勇作拥住妻子,向屋内走去。
汽车里,钦也流着两行热泪紧握方向盘。
朱美泪流满面,大声抽泣着……
……
山冈上一排黑乌乌的矿工住宅。
长排尽头处,一长串黄色的旗帜在明丽的五月的阳光下随风飘舞……
看到此处,没有一个观众不流下伤感而幸福的热泪。原因就是——先前的渐渐积累起来,而且越来越浓重的情感之水,终于有了一个喷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