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劇本創作教程(第4版)

三、中西悲劇傳統的藝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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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以來,對中國是否有悲劇,文藝界多有爭論。相當一段時期,一些名家多持否定態度。如冰心便認為中國根本沒有悲劇;王國維則認為除了《紅樓夢》、《桃花扇》之外,其他劇作都不具備悲劇品格……其主要一條憑據就是——中國式悲劇總有一個“大團圓”的結局,常附有一個“光明的尾巴”。

因前麵已經討論過“縱有大團圓”結局也可以屬悲劇範疇,於是,是否有結尾處的“大團圓”,便可以說是中西悲劇傳統在藝術處理方麵的不同。就此而論,則西方悲劇大都以正麵形象的死亡、毀滅等慘烈情景作為結局,而中國悲劇卻不少在“大團圓”後落下帷幕。因此,其審美效果也便有所不同:西方悲劇通過正麵主人公的死亡或毀滅這樣極端化的人事渲染,給觀眾以強烈的“震動”和“刺激”;而中國悲劇則通過最後的“大團圓”處理,給眾人一種終於“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的傷感之後的“撫慰”與“寬解”。

比如我國著名的古典悲劇《趙氏孤兒》,就其結尾之前的情節、情境而言,便是放入西方經典悲劇之中也毫無遜色——那為正義而前仆後繼的悲壯,那藐視邪惡的氣貫長虹的凜然,那將犧牲親子而同仇敵愾的慘烈,那忍恨蒙辱十數年如一日的沉雄……誰能不為之變色動容、拍案而起?!——但就是這部被西方也稱讚欽佩的古典名劇,其結尾也仍要掛上一條光明的尾巴:沉冤得雪,凶頑被除,皆大歡喜了。類似劇作,像《竇娥冤》、《雷峰塔》、《精忠譜》等,均是如此。

對此,胡適曾批評道:“除了曹雪芹、孔尚任等一兩個例外,中國文人由於思想薄弱,‘閉著眼睛不肯看天下的悲劇慘劇’,‘隻圖說一個紙上的大快人心’,於是盛行著團圓迷信、團圓快樂的文學,讀完了,至多不過使人覺得一種滿意的觀念,絕不能叫人有深沉的感動,絕不能引人到徹底的覺悟,絕不能使人起根本上的思量反省。”[17]魯迅則更強烈指出:“萬事閉眼睛,聊以自欺,而且欺人,那方法是:瞞和騙。……中國的文人,對於人生——至少是對於社會現象,向來就沒有正視的勇氣……從他們的作品看來,有些人確也早已感到不滿,可是一到快要顯露缺陷的危機之際,他們總要即刻連說:‘並無此事’,同時便閉上眼睛……於是,無問題,無缺陷,無不平。也就無解決,無改革,無反抗。因為凡事總要團圓,正無需我們焦躁。”王國維不像上麵兩位激烈,其評論較平和、冷靜:“吾國人之精神,世間的也,樂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戲曲小說,無往而不著此樂天之色彩,始於悲者終於歡,始於離者終於合,始於困者終於亨。”[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