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蒼天在上》到《大雪無痕》,都被稱為反腐文學,但這其中的變化卻是巨大的。陸天明本人是怎樣評價這兩部作品的區別的呢?
“《蒼天在上》之後,我有五年沒有寫,其實在那以後我可以借著那個大好勢頭每年寫一部兩部類似的作品。從經濟上也是大有利的。當時,我們劇組到天津去搞活動,讓一些人認出來了,好多存車的、看車的中年婦女都圍上來了,敲著車窗說你們要寫續集啊,黃江北到後來到底怎麽樣了?追著車跑,場麵很動人。但我沒有往下寫。寫續集,一般都出力不討好。但主要原因不在此。一個是當時我覺得自己很累,確實有點寫不下去。《蒼天在上》出籠是很艱難的,這裏麵發生了很多事情,可以講三天三夜。作品終於麵世了,我也精疲力盡了。當時有兩個選擇,一是改改路子,寫一點不那麽尖銳的東西,可以不累,還可以掙大錢。這路子我不想走。還有一條路就是堅持《蒼天》的路子,仍會受歡迎;但當時我又沒力氣堅持了。隻有放下暫時不寫了。再一個原因就是在藝術上我需要突破。我不能也不願意重複自己,如果要繼續寫,我必須對前一部作品有所突破,有所不同。這是我一貫堅持的原則。但那時候,我感到自己一時還突破不了。找不到突破口。於是就放下了。後來的突破在什麽地方?這就回答了你問的區別問題。當時的突破還是在腐敗的認識論上,我塑造了周密這個形象。在《蒼天在上》裏麵,凡是腐敗分子都是個人品格造成的,都有點臉譜化。到了《大雪無痕》的裏麵我塑造了周密,開始接觸體製的得失利害問題。有人說,這個劇本以後有說頭的就是這個人物。不能把腐敗的原因歸結到個人身上,這一點,這一筆,其實細究起來很厲害。”
陸天明認為:“現在反腐敗作品,包括我自己的作品,整體上都處於初級階段,而且麵臨一個危機。這個危機就是都落入了一種模式、一個套子,以表現事件和案件為多。寫問題為主。還沒有把筆墨的重點真正轉移到‘人’身上來。這個可以比照蘇俄的戰爭文學。俄羅斯的戰爭文學早期無非是寫紅軍勝利、白軍失敗、打仗、英雄主義,現在我們的反腐敗文學也處於這個階段,一個案子,怎麽曲折,然後清官戰勝貪官。蘇俄的戰爭文學到了後來已經不再寫戰場了。戰爭文學離開了戰場,照樣在寫戰爭。什麽時候我們寫反貪不再局限在案子上了,我們就有突破了。當然,我不是說反腐敗就不能寫案件。好萊塢的警匪片,那個老套子搞了多少年?仍在年年出新。關鍵還在於把人寫好。香港的《無間道》也是警匪片。就搞得不一樣嘛。但他們的的確確跳出了一般的破案模式,確確實實在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