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文學史新稿(第3版)

第二十七章 台港文學的發展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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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新新人類”在台灣文壇的浮現

20世紀90年代台灣“新新人類”作家群的登場,意味著台灣文學在題材、主題、人物形象等方麵都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所謂“新新人類”,指60年代中葉以後,以及70年代出生的一代。他們被認為是“富庶族群”“樂觀族群”“消費族群”“感性族群”。這群活躍於90年代的年輕小說家大多成熟於“解嚴”之後,無疑,政治的“解嚴”也帶來了美學的解構,傳統小說形式、語體被打破。對於資本主義文化矛盾之下的死亡、流血、愛欲、逆倫、噩夢、憂鬱、反叛、生命的奧秘、青春的憤怒、文化自我的衝突、意識形態的對立,他們均無所避諱,大膽展露。

這些小說中的人物生活在“聲色迷離的世界,思考、心理狀態已然癱瘓,主導一切的是肉體直覺的衝動,光影、氣味在視覺上、嗅覺上的刺激”[1],呈現出一派“世紀末”景象。如張國立《LOVE百分之百》寫年輕的電腦博士把生理需要交給妓女,把愛情理想交給電腦,試圖讓電腦為自己設計出一個百分之百滿意的愛情對象和模式,然而人的感情的豐富性卻不是電腦所能處理的,最終隻能使電腦燒毀;邱妙津的《水甕裏的紅蠍》寫女主角被人強暴卻又需要強暴來平衡心理,這樣一種情欲已不僅是情欲本身,而是一種生存狀態;吳淡如小說《整人遊戲》中“優秀”的女大學生為了免使愛情疲乏因而隨意輕鬆地拿自己的肉體去玩“整人遊戲”,從而製造新的刺激。值得注意的是,本時期更為年輕的一代小說家的性別書寫則是在女性生存境遇的低回惋歎和女性意識的覺醒、張揚中,否決、顛覆男性。如郝譽翔的《洗》、章緣《更衣室的女人》、嚴曼麗的《人耦》等可為代表。在詩歌方麵,許悔之、杜十三、夏宇的創作相當活躍;戲劇方麵則有鴻鴻。總之這些不論是基於思想,抑或是身體反應的各類書寫,均揭示了聲華燦爛的物質新象背後的惶惑、暗淡。因此若將90年代的台灣文學聚焦起來看,並以“新新人類”作為主要觀察對象的話,那麽其總體特征“一言以蔽之是‘百無禁忌’”[2]。此外,“新新人類”創作的同質性太高也使人感到憂慮,這是其尚待完善之處。

90年代台灣新銳“女性作家”大量湧現,陳雪的“酷兒”書寫邊緣情欲可算是其中的典型。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的創作凸顯了邊緣反抗的激進姿態。何謂“酷兒”呢?新銳小說家將英文“queer”(稀奇古怪之事物)譯為“酷兒”,並以此自詡,也指稱“同性戀”。而“同性戀”確實是這些“新銳女作家”熱衷描寫的內容之一。她們的小說確實很“酷”,其中充斥著膻色腥風,陰濕、瑣碎、怪譎的異色描繪。譬如陳雪的小說在情色描寫方麵可說是肆無忌憚,但其作品也並非隻有情色**,也塑造了若幹社會畸零人物,並試圖揭示其人格形成的社會原因。如《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中的“我”的父親因車禍早逝,母親為養活女兒當了應召女郎,女兒上大學後卻自殺身亡。12歲時“我”為母親感到羞恥而逃離家庭,17歲開始以性**報複母親,上高中時奔波於學校和男人之間,上大學後,夜夜泡酒吧與男人玩**遊戲。小說通過草草這個人物所寫的小說,還鋪展了“我”和“靠著男人對她的欲望營生”的阿蘇的同性戀感情。阿蘇其實是名為“蘇青玉”的母親的化身,由此女主角表達了對母親的真實感情,也表達了對汙濁、**,視女性為玩物的傳統男性觀念的不齒和擯棄。《色情天使》敘述女主人公“小鹿”向她的男性情人傾訴了自己多年來豐富複雜的愛恨情仇。其中包括與阿蕾的女同性戀關係,與某牙科醫生的隻有性欲而無愛情的關係,還有與“老爺”建立在金錢基礎上、以少女青春肉體撫慰垂死老人靈魂的關係,與因小時候目睹父親被砍殺而有嗜經血癖的交通警察小蠻的關係,特別是與她的親哥哥,由於相依為命、兩小無猜而由手足之親自然成長為男女情欲的**之愛。女主角的多樣貌、多性向的愛欲生活,已超出了“異性戀”“同性戀”等“單性戀”的邏輯,而進入了“雙性戀”的範疇,而小說所要證明和顯示的,即自然情欲的多樣性,以及不妨以平常心看待之的姿態。如紀大偉所言:“陳雪的文本讓不一樣的聲音也有發言的機會。這些聲音在理**中是被壓抑的,沒有正當性。”[3]陳雪試圖以她的筆照亮這一社會的邊緣角落,表白了某種衝破世俗觀念、進行邊緣反抗的姿態和立場。因此,從客觀上講,這類“酷兒”寫作無形中顯現了世紀末台灣社會那種狂野、敗德和悲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