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文學史新稿(第3版)

第十六章 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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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概述

20世紀80年代詩歌的開端,應該回溯到1978年12月。正是在這一年,影響了“一代人”的詩歌創作並扭轉了當代詩歌曆史進程的油印刊物《今天》創刊了。[1]《今天》不但為中國詩壇奉獻了一批詩人,更重要的是在創作思想上,開啟了個性意識的先河。後來在高喊“pass北島”中崛起的“第三代”詩人,某種意義上正是繼承了“朦朧詩”這種追求自由的傳統。據統計,在1985年前後,由政府有關機構主辦並獲準公開發行的省、市級以上的詩刊、詩報有18家。[2]而自發成立的民間社團卻高達200多家,自編自印的刊物、詩報更是不計其數。

1985年是“新時期”詩歌史上異常熱鬧的一年,連停筆多年的馮至、金克木也分別發表了《新絕句十首》與《晚霞》。這個時期的詩壇出現了新詩史上少見的“六世同堂”的局麵。[3]以這一年為界,80年代詩壇大致可以分為前、後兩個時期。前期主要包括兩大詩人群,即被慣稱為“歸來詩人”的老詩人群體與“**”後才開始創作(部分詩人的創作開始於“**”期間)並在80年代嶄露頭角的青年詩人[4]。當然,這隻是一種相對的歸類。後期則以“朦朧詩”為過渡,以“第三代”詩人為主體。

“歸來詩人”由於大都不同程度地有過“鐵窗後麵囚徒的目光”和渴望在“天地間流浪”(公劉《家鄉》)的心境,所以他們的詩歌一度在對民族命運、個人經曆的反思上達成了共鳴。可是,統一是暫時的。隨著“反思”熱從文學中退潮,詩歌很快轉向了對自身藝術規律的探討。這對中、老年詩人是一個嚴峻的考驗。不相信權威與偶像是80年代詩壇的一個重要特征,就連被譽為詩壇“祭酒”的艾青也遭到了嘲弄。這標誌著“這該是一個時代的結束/……我以微笑告別了曆史/手牽兒子跨出了柴門”(流沙河《故園別》)的欣喜過後,詩歌觀念的矛盾開始浮出了地表。

青年詩人群,也麵臨著與“歸來詩人”相類似的命運。該群體中的成員,若按藝術觀念區分,大致可分成兩大類。首先,是以雷抒雁、葉文福、駱耕野、張學夢等人為代表的現實主義詩歌創作。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葉文福的《“祖國啊,我要燃燒”》、駱耕野的《不滿》、張學夢的《現代化和我們自己》、熊召政的《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製止!》都是緊貼現實脈搏的詩作。

緊接著,以北島、舒婷、顧城等為代表的“朦朧詩”派,很快就以主題的多義性、表達的象征性,取代了這種從政治題材中直接獲取詩意的創作方法,成為當時風頭最盛的詩人。80年代既是“朦朧詩”備受非議,又是從異端走向正統的時期。朦朧詩中的部分詩人得到了應有的榮譽。如舒婷、顧城、徐敬亞等人應邀參加了《詩刊》社舉辦的“青春詩會”。他們的詩作也被各類報刊爭相刊發,這標誌著“朦朧詩”完成了從地下到邊緣再走向中心的過程。

與此同時,以昌耀、楊牧、周濤的詩歌為代表的“新邊塞詩”,以表現西部荒漠的悲愴風格取得了一席之地。楊煉、江河以古代神話為創作資源的“尋根詩”,使他們和“朦朧詩”拉開了距離。80年代中期以後,詩壇還出現了一批張揚女性意識的女詩人,並很快形成了“女性詩歌”浪潮,代表人物有翟永明、伊蕾等。

“朦朧詩”上承五四以來中國新詩走向現代化的傳統,下啟“第三代”詩風。很快,一批出生於60年代的詩人橫空而出,向“朦朧詩”發出了宣戰書。針對“朦朧詩”的曆史責任感以及藝術上的優美品格,他們提出了“反文化”“反崇高”“反優美”的口號,在審美傾向上與西方後現代主義思潮更為貼近。1986年由《深圳青年報》與安徽《詩歌報》聯合舉辦的現代主義詩歌大展,把這些主要活動在校園與流浪中的“民間”詩人們推向了前台。自此他們成為當代詩歌中最活躍的一支隊伍,常常成為詩壇的熱點。

80年代的詩壇缺乏秩序與規範,有時還伴隨著激烈的爭吵與攻擊。不過,在這段不安分的時期,詩歌的精神與藝術追求仍朝著現代性與民主化的方向邁進;這個十年也是與世界詩歌大潮相靠近、相融匯的十年。可以說,這股充滿野性的狂歡,正是詩歌衝破傳統勢力、走向世界的動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