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文學新變的濫觴:《班主任》和《傷痕》
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期的文學,可以看成是“**”後文學走向複蘇的第一個階段,評論界通常用“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和“改革文學”來概括這一時期內出現的幾個文學創作潮流。這三個概念和傳統當代文學史中的諸多概念一樣,並不是對文學自身發展的階段性特征的準確標示,更多的隻是表明了文學與政治現實之間的對應關係。
劉心武(1942— ),四川成都人,1961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專科學校,做過中學語文教師,曾任《人民文學》雜誌主編。他在1977年11月號《人民文學》發表的《班主任》,常被看成“傷痕文學”的開山之作。事實上這篇小說雖然也寫了“**”在青少年心靈上留下的“內傷”,但它與後來出現的典型的創傷性敘事還是有較明顯的差異,相比之下,它的意義更在於開啟了一個以書寫創傷性記憶為開端的文學與文化的話語空間。
小說以張俊石老師接受小流氓宋寶琦插班的過程為線索展開情節。宋寶琦墮落是因為“什麽書都不讀而墜入無知的深淵”,謝惠敏雖然是個品行端莊的學生,但在對人類文化遺產的無知方麵與宋寶琦如出一轍。無知導致盲從、輕信,她成天虔誠地拜讀報紙上的“幫文”,認為“凡不是書店出售和圖書館外借的書都是黑書、黃書”。盲從又加重了她的無知,比起宋寶琦她表現出的是一種更深刻更有時代普泛性的“內傷”。作品通過張老師這個形象開出了根治“內傷”的有效藥方:掌握科學文化知識,有了知識便有了理性的覺悟,有了理性的覺悟才能避免宋寶琦式的墮落和謝惠敏式的盲從,《班主任》無意中接續了中斷已久的現代性啟蒙的主題。這一主題的演繹還體現在對知識和理性的載體——教師(知識分子)形象的熱情讚頌上:“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張老師卻是一張厚嘴唇,春冬常被風吹得暴出幹皮兒,從這對厚嘴唇裏蹦出的話語,總是那麽熱情、生動和流利,像一架永不生鏽的播種機,不斷在學生的心田播下革命的思想和知識的種子,又像一把大條帚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知識者不再作為性格和思想有缺陷的、需要接受改造的對象而招致否定,而是作為具有話語權威的啟蒙者(不僅啟蒙知識而且啟蒙革命思想)的身份在文本中得到不容置疑的確立,我們可以看到,小說的敘事視點和標題的設置都暗含這種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