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初期,張潔相繼發表了《揀麥穗》《挖薺菜》《盯梢》等總名為“大雁係列”的散文。這組散文記敘的大多是作者少女時期的心理體驗,主要關注的是社會底層平凡小人物的命運與喜怒哀樂。比如,《揀麥穗》寫的是一個少女眼中的充滿了人道主義同情心的農村老鰥夫的淒涼晚景;《挖薺菜》寫的是自己童年時代所經曆的饑荒,人世的冷酷與母親“那雙被貧困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彩的、哀愁的眼睛”;而《盯梢》寫的則是下層百姓在那種悲涼的生存背景之下難得的歡愉。
從80年代初期的散文發展進程來看,張潔這組散文誕生的意義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麵。一方麵,盡管這組散文的主題表達的仍然是一些強烈的社會批判,但其描寫的重心已從“十七年”時期所強調的社會層麵轉向了純粹的人生層麵,從而不僅給此前被僵硬的政治話語束縛了許久的散文園地吹來了一股自然、清新而活潑的風,而且有力地推動了此後散文創作中的那股狀寫人生的浪潮。另一方麵,張潔的這組散文散溢著一股強烈的苦難意識。中國人長期生活在苦難之中,但以往的文學作品卻缺乏苦難意識。我們可以看到不少作品描寫人民的疾苦,社會的慘狀、個人的不幸,但所表達的大多是一種社會性、政治性批判,較少有人像張潔的散文那樣從樸素的人道主義立場去再現苦難本身。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張潔可以說是當代散文領域少有的一位直麵苦難、咀嚼苦難並以此感染讀者的作家。
王英琦(1954— ),安徽壽縣人。當過知青、工人、幹部、記者等,曾入武漢大學作家班學習。散文結集有《熱土》《漫漫旅途上的獨行客》《我遺失了什麽》《情到深處》《美麗地生活著》《遠郊不寂寞》等。
從《寫不出自傳的人》中可知,王英琦是被養父母收養的棄嬰,或許正是源於這種從小就無“根”的強烈感受,長大後的王英琦開始離家“出走”,或始終把自己擺放在動**、漂泊的人生狀態:她曾經孤身一人獨闖大西北,從安徽調回河南,又從河南調回安徽,最後又從城市中逃出,搬到郊外去住;她不斷地尋找,不斷地呼喊:“大唐的太陽,你淪落了嗎?”“我的先民,你在哪裏?”她曾經因那些給過她微薄的溫暖的人感激涕零(《有一個小鎮》)……從她的散文裏,我們可以看到她那四處奔波、忙忙碌碌、尋尋覓覓的身影,焦躁不安的靈魂,時時處處準備著精神突圍的姿態。
唐敏(1954— ),原籍山東,生於上海,後遷居福建福州。“**”中下放農村7年。著有散文集《懷念黃昏》《心中的大自然》《花的九重塔》《女孩子的花》《青春緣》等。唐敏本時期的代表作主要有《心中的大自然》與《懷念黃昏》。前者讚美了一種人與大自然的和諧關係,是八九十年代散文領域較早的幾部表達了環境保護意識的作品之一。後者將人在黃昏時所體驗到的那種離家的愁緒與回家的溫馨表現得淋漓盡致,準確而細微地傳達了黃昏所特有的聲響、色彩、氛圍以及一顆敏感的心靈中所萌動的絲絲縷縷的感受,從而強烈地表達出一種從社會的框架中遊離出來,進入到某種帶有永恒意味的境界的企盼。
葉夢(1950— ),原名熊夢雲,湖南益陽人。當過工人、文化館幹部和報紙副刊編輯,後在廣播電台任職。著有散文集《小溪的夢》《湘西尋夢》《靈魂的劫數》《月亮·生命·創造》等。葉夢早期的散文大多是一些山水遊記,顯示的是因為缺乏生活而不得不四處外出尋找素材的蹤影,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1983年,葉夢發表了她的成名作《羞女山》。作品首先洗刷了覆蓋在羞女山之上的種種男權意識:“我固執地不相信那些關於羞女山的傳說,那沉睡的臥美人——凝固了幾十萬年的山石,怎麽隻會是一個弱女子的形象呢?”然後宣布,“隻有女媧才配是她!”“也許,她在煉石補天之後,又不殫辛勤地捏著小泥人兒。她累了,便倚著山岡睡了,多麽愜意喲!頭枕青山,腳踩綠水,伸臂張腿,任長發從那高高的雲端飄垂下來。她睡得很香,做了千萬年香甜的夢。”這裏所勾畫的無疑是一個大寫的女人,而“羞女山”也就成為中國女子從男權文化的重壓下挺直了腰板,以高大、安詳、莊嚴的形象屹立在世人麵前的第一個象征。從文學史的角度看,《羞女山》可以說是當代文學領域女性意識較為強烈、彰明,並且表述也較早的一篇重要作品,“概況了新時期十年女性散文當時尚未明確意識到,此後努力追尋和揭示的女性自我形象”[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