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繪畫:譜係與鑒賞

第一節 “以體標體”

字體:16+-

畫體的形成,是以某種繪畫藝術風格的成熟為標誌的。在中國畫史中,以“體”來劃分中國人物畫不同風格首推唐朝的張彥遠。張彥遠將顧(顧愷之)、陸(陸探微)、張(張僧繇)、吳(吳道子)因用筆不同而形成的兩種不同風格流派歸結了“疏密二體”。張彥遠在《曆代名畫記》中寫道:

或問餘以顧、陸、張、吳用筆如何?對曰:顧愷之之跡,緊勁聯綿,循環超忽,調格逸易,風趨電疾,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氣也。昔張芝學崔瑗、杜度草書之法,因而變之,以成今草書之體勢。一筆而成,氣脈通連,隔行不斷,惟王子敬明其深旨,故行首之字,往往繼其前行,世上謂之“一筆書”。其後陸探微亦作一筆畫,連綿不斷,故知書畫用筆同法。陸探微精利潤媚,新奇妙絕,名高宋代,時無等倫。張僧繇點曳斫拂,依衛夫人筆陣圖,一點一畫,別是一巧,鉤戟利劍森森然,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國朝吳道玄古今獨步,前不見顧、陸,後無來者,授筆法於張旭,此又知書畫用筆同矣。張既號書癲,吳宜為畫聖,神假天造,英靈不窮,眾皆密於盼際,我則離披其點畫。眾皆僅於象似,我則脫落其凡俗,彎弧挺刃,植柱構梁,不假界筆直尺,虯須雲鬢,數尺飛動,毛根出肉,力健有餘。

又曰:

顧、陸之神,不可見其盼際,所謂筆跡周密也。張、吳之妙,筆才一二,象已應焉。離披點畫,時見缺落,此雖筆不周而意周也。若知畫有疏密二體,方可議乎畫。

張彥遠通過對顧、陸、張、吳四大畫家用筆特點的分析,從理論上總結出我國人物畫不同的兩大畫體。

在花鳥畫領域以“體”來劃分不同風格和流派,首推宋朝的郭若虛。郭若虛在《國畫見聞誌》中有“論黃徐體異”說,並對徐、黃二體風格產生的原因作了分析。《圖畫見聞誌·論黃徐體異》中寫道:

諺雲“黃家富貴,徐熙野逸”,不唯各言其誌,蓋亦耳目所習,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也。何以明其然?黃筌與其子居寀,始並事蜀為待詔,筌後累遷如京副使,既歸朝,筌領命為宮讚。居寀以待詔錄之。皆給事禁中,多寫禁禦所有珍禽瑞鳥,奇花怪石,今傳世桃花鷹鶻、純白雉兔、金盆鵓鴿、孔雀龜鶴之類是也;又翎毛骨氣尚豐滿,而天水分色。徐熙江南處士,誌節高邁,放達不羈,多狀江湖所有,汀花野竹,水鳥淵魚。今傳世鳧雁、鷺鶿、蒲藻蝦魚、叢豔折枝、園蔬藥苗之類是也;又翎毛形骨貴輕秀,而天水通色。二者春蘭秋菊,各擅重名,下筆成珍,揮毫可範。

黃、徐二人所處地位不同,一個在朝,一個在野;在取材上由於黃筌在宮廷為官,所畫花鳥多為“珍禽瑞鳥,奇花怪石”,徐熙則是江南處士,所寫花鳥多“汀花野竹,水鳥淵魚”。更重要的是,“黃畫花,妙在賦色,用筆極新細,殆不見墨跡,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徐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別有生動之意。”(沈括:《夢溪筆談》)一個重“色”,一個重“墨”;一個為寫生(寫實),一個為寫意(表現)。

山水畫領域以“體”來劃分不同風格流派的是北宋沈括。沈括在一首《圖畫歌》中寫道:“畫中最妙言山水,摩詰峰巒兩麵起。李成筆奪造化工,荊浩開圖論千裏。範寬石瀾煙樹深,枯木關仝極難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輕嵐為一體。……”董源和巨然的山水畫,以“淡墨輕嵐”的特色構成了他們共同的繪畫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