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7歲的弗蘭克(1905—1997)所經曆的地獄般的生活,是從一輛由他的出生地奧地利的維也納開往東北方向的擁擠的火車上開始的。幾晝夜後的一天拂曉,1500多名旅客看到了奧斯維辛車站的站牌和納粹死亡集中營的鐵絲網和崗樓。弗蘭克進入了這個索取了他的六百萬猶太同胞生命的高效率的屠殺世界。他是極少數的幾個幸存者之一,他的身體和精神忍受了語言難以形容的痛苦,這一嚴峻考驗增強了他對人的能力的信任,對他信仰的理論提供了最嚴格的檢驗。他認為人在麵對壓倒一切的痛苦時,甚至在死亡的門檻上也能發現生活的意義和目的。
到達集中營那天的上午,他的旅伴中90%——超過1300人在黨衛軍軍官的隨意指點下被殺害了。留下的俘虜被命令交出所有的財物。弗蘭克沒能保存凝聚他全部心血的待出版的第一部手稿,麵對災難性的喪失,正當他考慮生活是否還有意義的問題時,從他穿著的已死俘虜的衣服口袋裏發現了碎紙片,上麵保留著禱文:“用你整個心,用你整個靈魂,用你的全部力量愛你的上帝。”這句話對他來說則變成了“服從生活的命令,不管一個人麵對的生活是痛苦的,甚或是瀕臨死亡的”。
1942—1945年,弗蘭克這個醫學博士,維也納羅斯兒童醫院神經病科前主任的工作是精疲力竭地挖掘地溝和隧道,或者鋪設鐵道。在寒冷的冬季經常隻有極單薄的衣服禦寒。這時他除了“**裸的生命之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喪失了”。弗蘭克從集中營回國時有了這樣的認識:人在任何情況下,都有選擇他們行動的能力,能保存生活結局的最後權利。弗蘭克援引尼采的觀點:“懂得為什麽活著的人,無論什麽樣的生活他都能忍受。”他認為,在一切情況下包括痛苦和死亡在內,都能夠發現意義。他談到,忍受痛苦是為了活下去,但是在人的受苦中發現某種意義,才能達到幸存下來的目的。
戰爭結束後,他重新工作,研究意義意誌對人的存在的重要性的學說,他稱之為意義療法。此後,他出版了17部著作,已被翻譯成多種語言;訪問美國30多次,並在美國哈佛大學、南方衛理公會大學、聖地亞哥美國國際大學任教。弗蘭克的意義療法在心理學家、精神病學家以及普通人中有許多追隨者。
一、弗蘭克對人格的研究
弗蘭克關於心理健康的觀點,強調意義意誌的重要性,弗蘭克的意義療法就是有關人存在的意義、人對生活意義的需要以及發現生活意義的特殊的治療技術,主要是針對那些生活缺乏意義者的心理治療方法。他曾指出,任何一種心理治療的方式,都是以一種關於人性的理論和人生哲學為基礎的。
從意義療法引申的人性理論有三個支柱概念,它們是意誌自由、意義意誌和生活的意義。弗蘭克認為盡管對於那些影響我們生活的外部條件來說,我們是受支配的,但是我們選擇行動的時候是自由的。這些給予我們的上升到環境和命運之上的最終的自由就是意誌自由。
他提出意義意誌和生活的意義探索的觀點。意義意誌和生活的意義探索的是一種向生活提供目的、意義的需要。我們越能超越自己,把自己獻給一種事業,就越能成為完美的人。這就是健康人格發展的最終目標。
他認為健康人對意義的探索包括探索個人的責任。健康人不僅應該獨立地探索生活的目的和意義,還應該發現自己的道路,堅持下去,這就是我們的責任。也就是說麵對經常出現的生活中的挑戰,我們不應該僅是想和說,應該用行動做出表達。
弗蘭克把缺乏生活意義的狀態稱為意向性神經症。該病特征與感到生活充實和活躍相反,這種人的生活狀態是缺失意義、缺失目的、缺乏目標和生活在空虛狀態之中的。弗蘭克這樣描寫他的俘虜夥伴,“災難使他在生活中再也看不出意義,沒有目標,沒了目的,故而也就沒了堅持下去的意義。不久他就死去了”。弗蘭克證明,在各種文化背景下,包括資本主義、社會主義文化中,廣泛存在著生活空虛狀態。而且正在迅速地擴展著。弗蘭克治療意向性神經症的辦法,對於幫助每個人獲得生活中的意義感和目的感都是適宜的。
二、健康的人類存在的本性——精神性、自由和責任心
弗蘭克認為人類存在的本性由精神性、自由和責任心構成。精神性是難以下定義的概念,可以設想成精神或心靈。在弗蘭克體係中占重要地位的自由,指心理健康的人不是被本能、遺傳特征以及環境條件所支配的,他有選擇自己行動的自由。沒有體驗這種自由的人,不是被決定論的信念造成了偏見,就是可能有各種各樣的神經症。責任心指的是,健康人每時每刻都願意承擔生活的責任,認為人生的意義是由生活的質量決定的,從事有創造性的工作並保持在高水平上,比長壽更重要。
沒有精神性、自由和責任心,不可能發現人生的意義和目的。
三、超越自我的人格動機——意義意誌
在弗蘭克超越自我人格動機體係中,最基本、最強大、起支配作用的動機是意義意誌。它對心理健康是至關重要的,特別是在極端情況下(諸如,弗蘭克在奧斯維辛所麵臨的情況)。生活的意義對個體的每個時刻都是獨特的,所以,意義意誌適用於一切人的各個方麵。任務和命運對個人來說是獨特的,所以每個人必須找到在不同情境中適合自己的生活意義。這就像弗蘭克從無憂無慮的、受尊敬的醫生,變成奧斯維辛119,104號(這是他的囚號)俘虜那樣。某些情境要求我們主動地塑造我們的命運;另一些情境則要求我們接受命運、承受磨難。弗蘭克認為任何情境都有意義,問題在於我們怎樣發現這種意義。
複雜的、富於挑戰的對生活意義的探索,會增加而不是降低內心的緊張程度。弗蘭克把這種緊張的增加看成心理健康的先決條件。生活缺乏緊張,缺少了意義,注定要走向意向性神經症。在已經達到或完成的任務目標和應該達到的或完成的任務、目標之間,保留著一定程度的緊張。在我們是什麽樣和應該是什麽樣之間保留著距離。這個距離就是健康人永遠追求的目標,這個目標為生活提供意義。不斷完成新目標的挑戰給生活提供了興趣和刺激。拋棄對生活意義的探索,就會造成生活空虛、感到厭煩、冷漠和沒目的。
弗蘭克論述了三種向生活提供意義的方式,分別是對世界提供某種創造物的方式,從世界中吸取經驗的方式,以及對痛苦采取態度的方式。與向生活提供意義的方式相對應,也有三種最基本的價值體係,分別是創造的價值、體驗的價值和態度的價值。創造的價值實現在創造性活動和生產活動中,通過創造有形產品、無形思想的活動或提供其他東西的活動向生活提供意義。創造的價值專注於向世界授予。體驗的價值專注於從世界索取,通過使自己沉浸於自然世界和人文世界的美好事物表現出來。音樂愛好者傾聽交響樂進入陶醉的狀態,體驗了有價值的生活。意義可能存在於一定時期,心理健康的人應該在生活的一切時刻找到意義。
在沒有美好的事物體驗,也沒有機會表現創造性的時候,態度價值得以發揮作用。實際上,像弗蘭克的經曆一樣令人沮喪和達到毀滅性的程度並不是多見的,而弗蘭克則最強烈地要求發現意義,向我們提供發現意義的最大機會。當遇到我們無力改變或回避狀態時,唯一合理的反應方式是認可,接受命運、忍受痛苦、保持尊嚴,是作為完美人格的最後考驗。
發現生活中意義的人達到了超越自我的狀態,即健康人格本質的最終狀態。
四、超越自我的人的本性
在弗蘭克看來,我們生活的主要動機不是探索自我,而是探索意義;在一定意義上講,有“忘掉”自己的意思。心理健康的人已經超越了自我中心,所以稱為超越自我的人。
弗蘭克把這個超越自我的特性與人眼察看自我之外世界的能力相比。例如,當眼睛被白內障遮蓋的時候,白內障成了唯一能看到的東西,眼睛就不能看到其他的東西了。
與弗蘭克的主張對立的理論認為:完美人格發展的目標或動機,是自我的完成,自我的現實化。弗蘭克認為,這種觀點把人描繪成了一個不與現實世界或其他人發生相互作用而隻同自我打交道的封閉係統。他認為追求目標隻局限在自我之中,這是自我挫折。
弗蘭克闡述道,我們越有意追求愉快,所能感到的愉快就越少。生活定向為追求快樂,就永遠不會感到快樂。快樂不是被追求到的,而是隨著實現意義,達到自我之外的目標,自然而然地到來的。我們越是追求自我實現,就越達不到自我實現。他認為達成自我實現的唯一道路是經由實現超出自我意義的道路。弗蘭克認為他的觀點與馬斯洛的觀點相一致,馬斯洛說,達到自我實現最好的方法是獻身於工作,獻身於超出自我的某種事情。
當人們看不到他們在世界上的意義和目的時,他們就會集中注意自己。心理健康就是前進到超出自我中心,達到超越自我,使自我全神貫注在意義和目的上。這樣,自我就會自然而然地實現。
弗蘭克的超越自我的人的特點是:①他們在選擇自己行動方向上是自由的;②他們對自己的生活負責;③他們不是被自己之外的力量決定的;④他們締造了適合自己的有意義的生活;⑤他們有意識控製自己的生活;⑥他們能夠表現出創造、體驗和態度的價值;⑦他們超越了對自我的關心。健康人格還有幾個其他特征。
(一)健康人格是指向未來的,是由遠景目標和任務指引的
弗蘭克寫道:“這是人的獨特性,他隻有麵向未來才能生活。”對未來沒有信心,喪失了生活上的“精神支柱”,心理和身體注定會迅速地衰退下去。弗蘭克在奧斯維辛的許多俘虜夥伴放棄了生活的方向和目標,他們在幾天內就死去了。弗蘭克曾經處在可怕的痛苦、寒冷、饑餓、恐怖之中,但當他強迫自己去考慮其他事情時,他頭腦中突然產生了自己在漂亮的演講廳裏報告集中營心理學的表象,他被壓抑的情緒高漲起來了,超越了當時的痛苦和絕望。
(二)超越自我的人是獻身工作的,通過職業或任務向世界提供某種有價值的東西
弗蘭克認為向生活提供意義的不是任務(外部力量),而是我們的人格(內部力量)。比如,一名護士做了每天都必須完成的工作任務,這對向生活提供意義是不夠的。隻有當這個護士安慰了恐懼或者瀕臨死亡的患者時,才是其超越自我的表現。
(三)超越自我的人有給予愛和接受愛的能力
愛是人類的最終目標,通過被愛實現人的獨特性。當我們被愛的時候,我們的獨特性就被另一個人認可了。當我們把愛給予另一個人時,我們就能夠察覺到他與眾不同的品質和特性,並使我們所愛的人實現尚未發掘的潛能。
五、評價
弗蘭克關於人性的理論和意義療法,在歐美得到許多人的認可。他的觀點表述的清晰性使人耐讀,他坦誠地描寫自己經曆的可怕事件,使他的著作具有巨大的可信度。弗蘭克在納粹集中營那樣惡劣的環境中都能發現生活的意義,這就說明,我們今天無論麵臨什麽情況,都應該、也會更好地實踐生活的意義。他提出了一個似乎在我們這個時代具有普遍意義的問題:許多人的生活中缺乏意義,人類喪失了生活“理由”的人越來越多。弗蘭克提出的發現生活意義的三種方式(創造性的、體驗的以及態度的價值)是具體的、可操作的,對實踐有指導作用。
弗蘭克為我們描繪了一幅人性的樂觀主義圖景,我們被告知,我們有任何外部力量都不能取消的自由,人類本身對於決定生活結局是有權力的。弗蘭克的精神自由不僅對心理健康的人,而且對單純地活下去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這是與宿命論的人生觀大相徑庭的,是對人類自己有責任心的,是一種積極的人生觀。
他的心理健康觀中超越自我,指向未來的目標,獻身、責任和愛、自由選擇、獨立自主都是具有積極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