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風月談

歸厚[1]

字體:16+-

[1] 本篇當時未能在報刊上發表。

羅憮

在洋場上,用一瓶強水[1]去灑他所恨的女人,這事早經絕跡了。用些穢物去灑他所恨的律師,這風氣隻繼續了兩個月。最長久的是造了謠言去中傷他們所恨的文人,說這事已有了好幾年,我想,是隻會少不會多的。

洋場上原不少閑人,“吃白相飯”尚且可以過活,更何況有時打幾圈麻將。小婦人的嘁嘁喳喳,又何嚐不可以消閑。我就是常看造謠專門雜誌之一人,但看的並不是謠言,而是謠言作家的手段,看他有怎樣出奇的幻想,怎樣別致的描寫,怎樣險惡的構陷,怎樣躲閃的原形。造謠,也要才能的,如果他造得妙,即使造的是我自己的謠言,恐怕我也會愛他的本領。

但可惜大抵沒有這樣的才能,作者在謠言文學上,也還是“濫竽充數”[2]。這並非我個人的私見。講什麽文壇故事的小說不流行,什麽外史也不再做下去[3],可見是人們多已搖頭了。講來講去總是這幾套,縱使記性壞,多聽了也會煩厭的。想繼續,這時就得要才能;否則,台下走散,應該換一出戲來叫座。

譬如罷,先前演的是《殺子報》[4]罷,這回就須是《三娘教子》[5],“老東人呀,唉,唉,唉!”

而文場實在也如戲場,果然已經漸漸的“民德歸厚”[6]了,有的還至於自行聲明,更換辦事人,說是先前“揭載作家秘史,雖為文壇佳話,然亦有傷忠厚。以後本刊停登此項稿件。……以前言責……概不負責。”(見《微言》[7])為了“忠厚”而犧牲“佳話”,雖可惜,卻也可敬的。

尤其可敬的是更換辦事人。這並非敬他的“概不負責”,而是敬他的徹底。古時候雖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但因為也有“放下官印,立地念佛”而終於又“放下念珠,立地做官”的人,這一種玩意兒,實在已不足以昭大信於天下:令人辦事有點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