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經典電影讀解

三、遊戲化的後現代時空:《羅拉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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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檔案 ☆

片名:羅拉快跑

外文:Lola rennt

導演:湯姆·提克威

編劇:湯姆·提克威

主演:弗蘭卡·波坦特、莫裏茲·布雷多、阿敏·羅德、路德格·皮斯特、赫伯特·奈普

上映:1998年8月20日

國家/地區:德國

片長:81分鍾

獲獎:獲1998年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2000年英國電影和電視藝術學院獎最佳非英語片提名

湯姆·提克威(Tom Tykwer)於1965年出生於德國西部的城市烏泊塔爾。他從小便對電影產生濃厚的興趣,從11歲開始就自己動手拍攝短片,13歲便進入影視圈摸爬滾打。中學畢業後,他嚐試向歐洲的多所電影學院提出學習申請,但均未成功。提克威隻好來到柏林當電影放映師。1987年,他為電視台拍攝了一係列世界著名電影導演的訪談節目,獲得與文德斯、彼得·格林納威、基耶斯洛夫斯基等大師麵對麵交談的機會。這個經驗對提克威日後獨立執導電影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基耶斯洛夫斯基創作於1981年的影片《盲打誤撞》便直接影響了《羅拉快跑》的敘事結構。在創作了《一臉死相的瑪莉亞》(1993)、《冬日戀曲》(1997)等影片後,湯姆·提克威終於在1998年憑借《羅拉快跑》一夜成名,這部影片也成為後現代電影的一部標誌性作品。

1.故事新編:對經典的“英雄救美”敘事模式的顛覆

影片講述羅拉營救男友曼尼的故事。曼尼為黑社會老大朗尼跑腿,他帶著一個裝滿10萬馬克的袋子上了地鐵,卻因為看見警察而失魂落魄地逃出地鐵,把袋子遺落在地鐵上,被一個流浪漢撿走。曼尼麵臨著朗尼的殘酷懲罰,驚慌失措又走投無路的他打電話給羅拉求助,為了幫助心愛的男人,羅拉必須在僅剩的20分鍾內籌集到10萬馬克,才能使曼尼逃過一劫。羅拉的奔跑由此展開:第一種可能性,羅拉飛奔到銀行找任行長的父親借錢,卻正好撞上父親與情人在一起的場麵,惱羞成怒的父親把羅拉轟出了銀行,空手而至的羅拉隻能幫助曼尼搶劫超市,但是當他們跑出超市後,卻被警察包圍了。一個警察手槍走火打中了羅拉,羅拉倒地而亡。最後時刻,她回憶起與曼尼在一起熱戀的畫麵,於是不甘心的她決定重新來過。第二種可能開始的畫麵重新回到羅拉落下電話的瞬間,她再次跑到銀行找父親要錢,並奪下警衛的槍進行要挾,終於拿到10萬馬克。走出銀行的時候羅拉遇到警察的包圍,但是警察卻沒有懷疑她,示意她趕緊離開。羅拉來到與曼尼碰頭的地點,曼尼滿心歡喜地向她跑去,卻被一輛疾駛而來的救護車撞倒。曼尼彌留之際也回憶起與羅拉的對話。羅拉仍然不能接受這個結局,於是故事再次回到起點,開始了第三種可能:羅拉飛奔到銀行門口,剛巧父親坐朋友的車外出了。絕望的羅拉看見對麵的賭場,抱著一線希望賭兩把的她竟然大獲全勝。羅拉提著贏來的錢趕到曼尼約定的地方,與此同時,曼尼看見撿走錢的流浪漢經過,窮追不舍地終於搶回丟失的10萬馬克。事情得到解決了,曼尼與羅拉迎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影片講述的故事乏善可陳,不過是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羅拉為了營救男友曼尼而奮不顧身。唯一具有新意的地方在於影片把拯救的主動者設置為一名女性,而把被拯救的角色設置為一名男性。相比羅拉的勇敢果斷和機智敏捷,曼尼要遠遠懦弱遜色得多:他指責羅拉沒有按時趕來和他一起完成黑社會老大交給的任務,導致他在地鐵上丟失了10萬馬克:“你不在,我就把事情搞砸了。我真沒用。”而且,他在丟失錢後隻會哭哭啼啼地打電話向女友求助,在電話亭裏無助地等待被救。這種對經典的“英雄救美”敘事模式的顛覆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向男權話語規則發起挑戰的意味。

2.複調敘事:三段式敘事結構承載不同的後現代意蘊

《羅拉快跑》一片最為引人注目的地方無疑是三段式的敘事結構,雖然這種複調的敘事早已出現在波蘭電影大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盲打誤撞》中,但是《羅拉快跑》仍然具有不可否認的創新性的原因在於,《羅拉快跑》在借鑒的基礎上,賦予這種形式結構以截然不同的後現代意蘊,使之成為一種消解了意義的敘述遊戲。就如影片開頭警衛所說的:“球是圓的,比賽90分鍾後結束,這是不容置疑的,其他一切皆純屬理論。開始吧。”湯姆·提克威在這場敘述遊戲中,設置了一個仿佛遊戲闖關的形式,女主人公羅拉闖不過一關時,可以重新再玩一盤,她反複通過自己的意誌安排影片中各個人物的命運,直到她滿意為止。導演湯姆·提克威在談及影片的主題時曾說道:“影片闡述了命中注定和偶然機遇這兩個主題,以及它們是如何相互交叉著支配人生的。”第二種可能性之所以與第一種可能性會產生不同,原因竟然在於羅拉扔下電話後衝下樓梯時被帶狗的男人絆倒,因此她比先前慢了一點點。羅拉推遲了一點點時間與路上推著嬰兒車的婦人相撞,婦人的命運居然因此被改寫(在第一種可能性中她偷了一個小孩,第二種可能性中她中了彩票成為富人);羅拉又遲了一點點再遇上騎著自行車的男孩,男孩的命運也因此迥然不同(第一種可能性中男孩因為偷車被暴打,在醫院認識了一個女護士,兩人幸福結合,第二種可能性中男孩將變得窮困潦倒,露宿街頭);羅拉繼續奔跑,遲了一點點的羅拉從父親的朋友梅耶叔叔的車頂躍過,導致他的車與一部經過的白色轎車的車尾相撞(在第一種可能性中是兩輛車的車頭相撞);羅拉在街角轉變處撞上了撿到錢的流浪漢(在第一種可能性中兩個人擦肩而過)……一點點時間上的錯位就會使得人物的命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便是影片通過這種新穎的形式表達出的偶然機遇支配人生的主題。影片的故事本身並不具有意義,但敘述故事的方式卻有哲學意味,這也是後現代電影典型的特征之一。

3.核心命題:對“時間”的後現代主義思考

對“時間”的後現代主義思考也是《羅拉快跑》一片的核心命題之一。“時間”的概念在影片中通過不同的形式被不斷地加以強調。影片中多次出現時鍾的意象,片頭的設計就是一個不停晃動的鍾擺,影片伴著嘀嗒嘀嗒的秒針走動聲揭開序幕。在提出一堆故弄玄虛的“終極命題”之後,影片再次以動畫片的形式,展示女主人公羅拉的卡通形象往畫麵背景的漩渦深處奔跑的過程,在此過程中,她闖過一道又一道時鍾形狀的門。在影片劇情尚未展開時,提克爾就已經先聲奪人地點出了影片的核心:這是一場與時間競爭不能停歇的賽跑。羅拉隻剩下20分鍾的時間來籌集10萬馬克拯救男友曼尼,時間上的限定不僅極大地加強了敘事情節的緊張感,也由此展開了一個又一個“羅拉快跑”的“20分鍾”,而觀眾在觀看“羅拉快跑”段落時的實際時間也正好是20分鍾,由此,影片的敘事時間與現實時間形成了一致。有意思的是,這種極為寫實的時間表現竟然被運用於一部具有極端誇張形式風格的影片中,而且與影片的三段式敘事結構非常巧妙地結合在一起,這不能不說是對電影時空可能性的嚐試與突破,怪不得導演湯姆·提克威稱《羅拉快跑》是一部關於人生可能性、世界可能性和電影可能性的電影。

4.形式風格:多種元素營造強烈節奏感與後現代質感

除了敘事手法以外,《羅拉快跑》這部20世紀90年代最“酷”“炫”的後現代電影的成功還在於其新穎動人的形式風格。影片運用了MTV元素、動畫、電子音樂等新潮的後現代形式,並以大量的非常規機位、跳切、靜止畫麵剪輯、分割畫麵、錄像等炫人耳目的形式手法的拚貼讓觀眾目不暇接,營造出強烈的節奏感與後現代質感。MTV手法是20世紀90年代影視領域中新興的一種表現形式,來源於音樂錄像帶的拍攝形式。由於在片長的限製和視覺衝擊力上的特殊要求,MTV手法具有一般的影視作品所不具備的強烈效果和視聽震撼力。羅拉從家裏跑出去的段落便運用了MTV手法:鏡頭跟隨著羅拉奔向家門,但是羅拉在打開門跑出去之後卻進入了羅拉母親所在的房間,並且在房間裏旋轉了360度,最終停留在房間裏的電視機畫麵上——電視播放的竟然是羅拉跑下樓梯的動畫。與MTV元素相伴的是從影片開始就強勢“轟炸”觀眾的電子音樂,旋律單調、節拍強勁的電子音樂讓羅拉的奔跑過程顯得動感十足,讓“奔跑”成為一種被極力加以強調的人物狀態的修辭。與羅拉的奔跑過程發生關聯的路人甲乙丙丁以靜止畫麵剪輯的形式,相當簡潔明了地交代出人物的前史和未來走向。大量的跳切讓畫麵更富有刺激性,造成一波又一波的視覺震撼。此外,影片在畫麵上以暖色調為主,特別是運用了誇張的紅色來加強視覺刺激。羅拉一頭鮮豔的紅發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表現羅拉和曼尼的回憶段落中,攝影機均加入了紅色的濾鏡。

影片的片頭引用了英國著名詩人T.S.艾略特的一句話:“我們不應該停止探索,我們所有的探索最終將會回到我們的起點,並第一次了解該處。”就像影片開始時挑戰的那些故弄玄虛的哲學命題一樣,我們最終又回到了起點:那不過是一場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