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忆不记得

第十三章 这些,都是我们的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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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

不长也不断的时间,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初年留在了S市,即便这个城市曾是她的伤城,如今却因为有乔慕笙而变得温暖。巴塞罗那毕竟不是她的家,那里是她疗伤避难的地方,却不是生活的地方。

乔慕菲对初年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观,最重要的是,或许是那次厉言给她的那一打击太沉太重,她从前骄横的性格似乎收敛了不少,看人的目光里不再有高高在上的骄傲漠然。乔慕笙说的没错,挫折才能让人成长,倘若永远一帆风顺的长大,也许乔慕菲一辈子也到达不了乔慕笙对她期许的那个地步。

初年问过乔慕笙,是什么改变了他对乔慕菲的看法,她依稀记得当初乔慕菲失踪时他紧张的样子,那完全便是一个将妹妹宠到了无法无天地步的哥哥,也因为那些宠爱,才让乔慕菲总是任性,因为她明白,无论自己做错什么,都有人在背后为自己收拾残局。

乔慕笙回答初年说:”你走后的那些日子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才渐渐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在慕菲背后为她支撑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而我不会一直在她的人生里。那时厉言与她分开,我才想到,假如日后她的那个丈夫,不能像从前厉言对她那样的扶持她,那么从小娇生惯养的她该怎么办。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慕菲以后嫁的男人是个有责任有担心肯在事业生活上扶持她的人。其实,如果是厉言的话,我自是最放心的,但是可惜,慕菲没有那个福气。所以唯一的方法,只能是让慕菲自己变得成熟强大起来才行。”

“所以你和厉言一起演了那场戏吗?”

时隔六个月,初年第一次问起乔慕笙有关那时的那件事,她始终到现在都以为那只不过是乔慕笙和厉言合演的一出戏罢了。关系好如他们,像亲兄弟一般,又怎么会真正走到了对立的地步呢?当年因为她的事情他们都没有撕破脸皮,她绝不相信仅仅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能支离了他们。

乔慕笙看了她一会儿,似有些无奈得摇头,拉着初年的手坐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替她拂去额头上散落下来的刘海,发丝凌乱,初年一直都这样,忙起来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常常连他等在她身边几个小时都不记得。他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无奈。

“这次你猜错了初年,那件事,一开始并不是演戏,厉言对公司的一系列打击也都是真的。那时他大概刚刚失去蔚澜,把所有都迁怒到了慕菲身上,才会一时失去理智的。后来我们回来,我找过他谈了一次,两人才最终达成一致,我把股份交给他,他试着让慕菲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公司管理者。我们之间很多的想法其实都是一样的,所以理解起来并不费力。不过初年,我那次才觉得,蔚澜对厉言是真正重要。”

何止乔慕笙有这样感觉,初年未尝不曾有过。厉言越来越多的沉默,总是一不小心就一个人兀自的发起呆来,目光呆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蔚澜出现的这样突然,离开的也这样突然,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给他,可是即使是这样,厉言也总是不断的想念她。

那么短的时候,即便有感情,又能有多深刻呢,时间一久,自然该淡忘的也都淡忘了。初年当时这样认为着,因为以厉言而言,现在的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他身边那些女子,很多都比蔚澜都更有姿色。可是厉言却一个都不要。那些人都像是她,可又都不是她。

他连假装都不愿意。

有些人的出现,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了的,正如蔚澜之于厉言。感情的深浅从来都与时日无关,初年想,也许是从前的自己带了有色眼镜看待厉言,才会连同他的感情都一样否认。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厉言,想着蔚澜时候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初年扑到乔慕笙怀里,紧紧得抱住他的脖子:“看到厉言这样,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了吧?所以千万不要惹恼我,否则我也像蔚澜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没想到原本和颜悦色,眯眼微笑着的乔慕笙立刻变了脸,目光深沉,表情严肃,连声音都带着几许威严:“初年,收回你刚才的那句话。”

初年吐了吐舌头,知道乔慕笙是害怕,她腻歪的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的额头:“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不离开你,打死我都不离开你,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好不?”

“所以你看,能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有些人,即便耗尽时光最后也许也无法在一起。初年,以后的我们都不要再任性了,人生没有多少时间能给我们浪费挥霍的。你也不要再说这种话气我,知道吗?”乔慕笙抱着她,只有把初年好好的抱在怀里他才能安心,才能感觉到这个自己深爱着的女子真实的存在于自己身边。

“慕笙,我答应你。”

她孩子一般的去勾他的小指,这一勾,便是承诺,不同于少年时期的懵懂,这一次,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成年人的他们,该对自己许下的任何承诺负责。

初年在S市开了一间画廊,兼并一家很小的画室。她曾经有过一个梦想,要教那些有梦想有天赋的孩子画画。她从小就很爱画画,但学画是一件极烧钱的事,从前,她跟外婆相依为命,连学费和生活费都很成问题,更别提画画了,初年只有偶尔在路过学校画室的时候才偷偷看老师教那些学生画画,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自己有多羡慕多嫉妒。但她从来也没有怨过外婆,外婆早把所有能给她的都给她了。这个世界有谁是天生就该为谁付出的呢?所以少年时候的她就已经异常懂事。

只是这件事,始终也成了她的遗憾。

乔慕笙知道她这个心愿,于是在画廊开业的当天,也给了初年一个不小的惊喜,画廊的隔壁,有一个小教室,那便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她可以在那里画画,或者收学生教他们,只要她高兴。

初年第一次进到那间画室的时候,傻愣愣的对乔慕笙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也不是她很喜欢,而是:“慕笙,开一个画廊已经投入很多了,再弄个画室,很贵吧?”

乔慕笙无奈宠溺的敲了敲她的头:“我有拿公司分红,每年这些收入,够你开十个这样的画室了。只要你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的?”

初年开心的吻吻他的嘴唇说:“慕笙,我很开心,很幸福。”

永远都只有乔慕笙知道她想要什么,把她的梦想也当成自己的梦想一样呵护着,实现着。她想,她究竟是前世积了多少福德,才在今世遇到了乔慕笙这样的男子呢?没有父母疼爱,所以上天才派乔慕笙到她身边来守护她的吗?

初年收了五六个学生,天赋各不相同,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都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他们去学画画。初年答应他们的家长不收取任何学费,只为了维护小孩子年幼的小小兴趣,不该在孩子这个时候因为金钱的原因而扼杀了他们喜爱的东西,那对孩子而言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他们的家长起初是万般不肯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不收钱还免费教孩子画画的?后来一回生两回熟,对初年也就渐渐不那么排斥了。真诚总能融化那些冷漠,时间一久,小街上的人对初年都格外喜爱起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记得为初年捎上一份。

乔慕笙说初年混的很好,以后也许要靠着她养了,初年横了他一眼,说:“你在往小白脸的道路上走吗?”

乔慕笙点头,一脸认真:“如果你肯养我,我真的不介意人家叫我小白脸。宋老板,你收小白脸吗?包吃包喝包住,还陪睡。”

初年大叫:“乔慕笙,我怎么从前没有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两个人的笑声淹没在午后的阳光之中。日子也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初年与乔慕笙偶尔也会各自闹些小脾气,最后总能以其中一人主动低头和好如初,时间往往不超过半天。似乎一切都那么美好,幸福的几乎能挤出蜜来。唯一的遗憾便是,始终没有蔚澜的消息。

蔚澜走了六个月,初年没有接到她一个电话,一封来信,甚至只言片语。她曾经试图打电话到蔚澜在巴塞罗那的家联系上她,然而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显然蔚澜并没有回到那里。

最担心的,莫过于厉言。厉言一日比一日黯淡下去,尽管表面上总是风光万丈的,可内心却逐渐阴暗下来。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望的等待。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那人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样绝望迷茫,深深的恐惧,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八月的最后一天,骄阳压迫的人神经紧绷,汗水和着浑浊的**浸湿了衣衫。初年一个人蹲坐在画廊门口的台阶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没有人驻足停留。就像她想起蔚澜,蔚澜是否也正是这么多双不停留的脚里其中一双呢?没有她在身边,初年总觉得像是空了什么一般。曾经最亲密的朋友,怎么会忽然连消息都不曾有过?

她不是不愧疚的,但她发现自己对于蔚澜几乎一无所知。她在蔚澜面前是一张透明的白纸,蔚澜什么都知道她,而蔚澜对她来说却正好相反。很多次,她在梦里见到蔚澜一个人躲在角落悲拗的哭泣,她独自一人蜷缩着,黑影被日光淹没,周遭空无一人,那看上去那样孤独悲伤,那样迷茫。初年想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却怎么都够不到她的身体。

然后她就在蔚澜的哭泣声从惊醒过来。不止一次,到后来连乔慕笙都有所察觉,他只是静默着什么也不说,在黑暗中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如果连初年都是这样的为蔚澜日渐担心害怕起来,那么厉言呢?一个人怎么可以走的这么无影无踪渺无音讯?他们谁都不愿意往坏的方向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厉言还是踏上了飞往巴塞罗那的飞机。他问初年要了蔚澜家里的地址,所有蔚澜会出现在巴塞罗那的地方。他说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如果等待是一件这么折磨人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试着去寻找呢?也许踏出这一步,真的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厉言是真的不一样了,从前骄傲的大少爷,因为一个蔚澜,变得卑微而渺小,那些尊严,其实在失去面前真的什么都不是,当你害怕失去某件珍惜的东西之后你才会发现,原来曾经自己固执维护着的所谓尊严,其实没有一点价值。

初年拥抱了厉言,她对他说:“祝你好运。”

厉言很想给她一个笑容,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最后只得作罢。

初年又说:“或许如果巴塞罗那找不到她的话,你可以试着去越南看看,蔚澜曾经在河内的一家酒吧里看中过一个酒保。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那是刚才在电光石闪一瞬间才想起来的,那是唯一一个蔚澜没有主动出击过的男子,她只记得蔚澜在河内那几日夜夜混在那家酒吧内,不主动搭讪,也不刻意引起那个男子的注意,只是那么远远的看着,安静的,迷恋的。

厉言默不吭声,一路过安检上飞机。他没想到,在飞机上会遇见熟人。严格来说,算不得熟人,因为厉言并不认得他,只在初年画廊开业当日见过这个男人。市医院的外科医生,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厉言记得,这个人貌似叫裴硕。初年说过,裴硕曾经爱过蔚澜,疯狂的迷恋,最后以蔚澜的拒绝,他的回国而告终。

对于和蔚澜有过交集的男人,厉言打从心底里的排斥。所以此时此刻,这个正巧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一点也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欲望。闭上眼正准备好好补眠,却被身边这个人无情的打断。

裴硕看了许久才敢相认,笑呵呵的与正巧闭眼的厉言打招呼:“你好,我们应该在哪儿见过?是初年的画廊对吗?你是厉先生?”

厉言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与他点头致意。

“这么巧,你也去巴塞罗那?”询问的同时挑了挑眉,同一个航班,同一个方向目的地,曾经喜欢同一个女人,想起来就让厉言觉得心里不舒服。

裴硕点点头:“院里有一个学术交流会,我正巧是从那里过来的,院长就推荐了我去。厉先生呢?去谈公事还是散心旅游?”

“找人。”厉言淡淡的扔给他两个字。

裴硕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漠的气息,好像脸上写着生人勿扰,那种冷冰冰的脸,他似乎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笑,当日在画廊,这个男人从头到尾也都是拉着一张脸,不能说他是不高兴,但看着的人却是怎么都欢腾不起来的。

“找蔚澜吗?”裴硕微笑着问出口。那日,厉言在人群里向初年打听过蔚澜的消息,裴硕刚巧就站在他们身后不小心听到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这个叫做厉言的家伙多看了几眼,原来,这家伙也爱上了蔚澜。

爱上蔚澜的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可悲的。因为永远也无法得到蔚澜的心。

厉言的沉默让裴硕更加肯定,他想起蔚澜常常出神,目光里的遥远分明不是与他们一个世界的,这个世界的人缅怀着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还没有战就已经输了,永远也无法赢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替代那个人。蔚澜从来都不愿意走出来,也没有想过要与那段过去告别。她把自己困在过去,让未来的人对她绝望。

裴硕说:“她啊,要躲一个人,真的有本事可以让那个人永远都无法找到她。也许说出来你会讨厌我,但是厉先生,我想此行你恐怕要失望了,蔚澜绝不会留在巴塞罗那,除非她愿意自己出来见你。那些她觉得无法接受的好,她从来不会要,只会远远的逃开,此后天河两隔。因为她总觉得,有些人的好她要不起,更挥霍不起。她离开你,是因为她觉得无法承受你带给她的好,所以她不会让你找到她。”

裴硕的语气这样笃定,虽然两人可以说是陌生,但厉言此刻真的相信裴硕说的话。蔚澜表面大大咧咧,内心却敏感多虑,她一直觉得游戏人生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可如果当她发现那个人的好,发现应该有更好的女子跟那人在一起后,又会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说她自私也好,胆小也好,可出于这种心理的她本身便能说明是善良的。

“我会找到她的。”厉言轻描淡写的别过头去。

不知为什么,即便心里清楚得知道也许裴硕说的都是对的,也许蔚澜当真就是这样一个流落的女子,但他还是信誓旦旦得说,他会找到她。

是的,他一定会找到她。亲耳听她说一声再见,不然他绝不会罢手。他可以接受分开,甚至离散,但绝不接受她这样不负责任的不告而别。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与那些可悲的过去告别呢?还是她真的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人生,去天上见那个她心心念念想着的男人?

厉言没由来的一个哆嗦,在一万英尺的高空,第一次感觉到心脏跳的如此不规律,想到蔚澜空洞的目光,心就隐隐的疼。世界真是有太多的不公平,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公平。

可是怎么办,蔚澜,我给了你公平,给了你想要的自由和放纵,你为什么不给我公平呢?

裴硕不再开口,清楚的在厉言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不放弃,不气馁,最终还是输的一败涂地。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败就否认厉言的努力,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人生,或许,他真的会是那个不一样的人也说不定。无论如何,蔚澜能够幸福,放下过去,比什么都更加可贵。

在巴塞罗那的国际机场,厉言与裴硕分道扬镳。

两个人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不知道未来怎么样,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内心必定要充满希望。假若连自己都绝望了,谁还能给你阳光?

厉言想,即便找不回蔚澜,至少他在这里留下了些痕迹,他想让蔚澜知道,他曾经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得找过她,试着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那么结果,不如就交给命运来做决定吧。

冬天再一次到来的时候,初年与乔慕笙领了结婚证,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正式成为合法夫妻。他们在教堂里许下对彼此一生的忠贞誓言,只有两个人见证了他们最幸福的这一刻。

一个是苏伊,另一个是乔慕菲。

初年不是不遗憾的,遗憾为什么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大事里,最亲密的朋友没有在自己的身边。命运有时候是多么可笑的事,若时光倒退几个月,初年绝不会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在自己最最幸福的时刻,见证她幸福的人,竟然是两个从前一点也不希望她幸福的人。

她想过乔慕菲会来,却当真没有想到苏伊也会出现在教堂。

苏伊似乎变了很多,少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裙,脸上的清丽取代了浓妆艳抹,笑着的时候不再让初年觉得刺眼,初年发现,其实不化妆的苏伊看上去反而更加舒服一些,少了些庸俗,多了些清美。

苏伊送给她一大束百合,眼睛里,没有曾经看初年时的羡慕或是恶毒,很简单的目光,加上再简单不过的话,苏伊对她说:“初年,恭喜你,祝你幸福。”

你能想象吗?曾经年少时与你喜欢着同一个男生,后来一度成为情敌,你争我抢的人,最后竟会在婚礼上对你说一声恭喜,道一声祝福。

那一刻,初年觉得过往所有的恩怨都不再重要,没有哪一句话,是比在这个时刻一声祝福更动听的了。年少时的某些过失该被原谅,心胸宽阔的人更加容易得到幸福。

初年蹲下身,与乔慕笙拥吻。她的嘴唇有湿湿的水渍掉落,咸咸的,是乔慕笙的眼泪。

乔慕笙的眼眶微微红肿,俊朗的脸上尤带着潮红,似有些不敢置信。他抱着她,求证似的问她:“初年,我们真的结婚了对吗?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妻子了,是吗?”

初年捧住他的脸,重重得点头:“慕笙,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然后一起死去。”

白头到老,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动人的情话,也不过如此。

那夜,初年与乔慕笙都在紧张中度过,好在,过程曲折,结局却是美好的。

乔慕笙的紧张和害怕初年不是看不出来,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怕乔慕笙会因此难过伤心,才刻意表现出一副无谓的样子,她抱着他,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微微叹息,说:“初年,我也不知道我……你知道,这两三年里,我没有试过……”

他说的很轻,初年抬头去看他,他的脸上有些红晕,说话的时候也闪躲着,到是初年笑了起来,翻了个身小心的到了他身上:“慕笙,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一起努力好不好?嗯?”她小心吻着他的唇,他的眉眼,他的下巴和锁骨,一路下滑,吻过他的胸膛,感觉他全身僵直着,身上渐渐烫了起来。

下腹似乎有了些反应,初年羞红了脸,找准位置小心的坐下去。事情出乎他们意料的顺利,乔慕笙很快进入了初年,他眉眼间皆是欣喜,只是不断喊着:“初年,初年,初年……”

初年应着,他喊一声,她应一声,两个人由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狂热,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一开始分明不曾期待太多,还是因为他们能拥有的太多。多的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不管是初年或是乔慕笙,谁都无法忘记那一夜,他们的新婚夜,曾经惴惴不安的害怕迷茫着,到最后却得到了身心的全部愉快。

她要的不多,如今因为乔慕笙,全部得以实现。较之那些只能活在等待或者回忆里的人,初年真心觉得自己拥有太多幸福。后来她很害怕得问乔慕笙,是不是幸福太多了老天爷也会嫉妒的来没收她的快乐?

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现在的快乐,还是无法让她真正心安理得的接受,总觉得,也许有一天,现在拥有的都会消失不见。

乔慕笙总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说有他在,老天爷不敢来欺负她。

她像个小孩儿一样,心满意足的在他怀里笑。也许在乔慕笙眼里,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孩而已,倔强脆弱,是需要人疼需要人爱才能好好或者的小孩。

冬日的某个夜晚,初年关了画廊的门,独自一人沿着清冷的街道往家的方向慢吞吞得走。乔慕笙因临时有事被人拉去应了饭局,不能接她一同下班回家。

一个人的道路,总是有些孤独的。初年抱紧自己的双手,她发现越跟乔慕笙在一起,自己内心的孩子气越是被他挖掘出来,他总能把她宠上天去,她曾经想给乔慕笙世界上全部全部的快乐,让他觉得即便不能站立行走,他也是最幸福的男人。但到了如今,局面刚好相反,反而是乔慕笙给了她全部全部的幸福,让她觉得即便外婆死了,没有亲人在身边,仍是这世上过的幸福快乐的女子。

乔慕笙给了她所有曾经渴望拥有的一切。他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快到公寓楼下的时候,隐约的,路灯下,一个被拉长的寂寞身影怔怔的映衬在月光下。初年心里猛地一抖,脚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心跳的咚咚直响,好像下一刻心脏就会从胸腔内迸发出来一般。

那人站在路灯下,对着初年巧笑嫣然。那么美好的笑,当真是初年未曾在她脸上见到过的,她眼里满满的纯真,一如从前。

初年对她张开了双臂,笑着说:“蔚澜,欢迎你回来。”

蔚澜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初年记忆里的女孩子,头发长了,曾经的斜刘海剪成了平的,皮肤有些晒黑了,没有从前那么白皙。初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她死拽着进了家门。

“蔚澜,你说,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姐们?”初年其实是有些生蔚澜的气的,她想怎么能有人走的这么彻底呢?一声不吭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连个消息都不给。

蔚澜嘿嘿得笑,捧着马克杯用热水捂冰冷的手掌,讨好似的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呢,瞧我一得知你们结婚的消息不是立刻赶回来恭喜你了吗?还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她讨好似的从旅行箱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纸箱来,里面是一对精致的中国娃娃,一男一女,一看便知寓意。

“这是我在香港偶尔发现的,他们起初并不在起眼的地方,但你知道,我淘货的水平一向极高,看着觉得适合就买了下来,本想作为你们的结婚礼物送给你,以为起码可以藏个两三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把事儿给办了。”蔚澜的表情有些夸张,目光柔软,少了曾经尖锐的敏感,那一瞬间的柔和,恰巧被初年捕捉到了。

真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蔚澜的眼睛里改变了。这个曾经敏锐清冽的女子,如今安详宁和如午后温暖的阳光。

时间真的也改变了这个初年曾一度以为会永远活在过去的女子吗?

“你见过厉言吗?”初年忽然问,她想起厉言在夏天的时候离开了这个城市,到了冬天,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只知道他仍一心只想找到蔚澜。蔚澜于厉言的心里,有着无法琢磨的位置,那个男人也跟蔚澜一样,看似什么都澄澈透明,其实内心将所有的事情都尘封起来不让人看到。

蔚澜奇怪的摇头:“没有,他不在S市吗?我没有和他联系过,你知道我的为人。”

“但是蔚澜,也许这次真的不一样,难道你要一个人一辈子吗?厉言为了找到你,跑到巴塞罗那,八月的时候走的,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蔚澜沉默了,初年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目光里的闪躲,那么清晰的表露在初年眼里。蔚澜也会害怕吗?也会愧疚吗?也会因为一个男人漂洋过海不远千里去找她而感动吗?她想应该是会的吧,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深情。

蔚澜打了一个电话,用简短的西班牙文与那里交流,末了对初年摇头说:“他们说厉言在一个月前已经离开了。没有再去过那里。”

一个月前离开了,那么那么长一段时间,厉言又飘**到了哪里?

“也许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了,所以离开了,顺便环游世界?”蔚澜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逗乐了,开始一通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

“可是他怎么这样傻,我怎么会去巴塞罗那呢,分明是要逃开他,又怎么会去能被他找到的地方呢……”蔚澜喃喃着,垂着眼睑,那双漂亮的眸子被雾气染的看不透彻,但是初年还是看出了她的脆弱。

是因为害怕无法承受这样的深情,才会强迫自己逃开这个人吗?可是蔚澜,你怎么没有试过去接受,也许结局真的不会是你以为的那样呢?

初年陪着蔚澜睡了一夜。两个人各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乔慕笙来敲卧室的门的时候,初年的眼睛红红的肿肿的,一看便是失眠加哭过。他蹙眉,什么也没说,放下两杯牛奶贴心的让她陪着蔚澜,不必去画廊帮忙。

乔慕笙从来都能看透她,体贴得为她打理好所有,能得这样一个丈夫,究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她冲乔慕笙笑笑,乔慕笙拍拍她的额头,两个人亲密的画面落在蔚澜眼里,蔚澜好笑的打量他们说:“我是不是特不识趣的做了电灯泡?要不我现在回避一下?”

初年还未开口,乔慕笙已经一眼横了过去:“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觉得有些太迟了呢?”

蔚澜连忙摆手:“不,一点也不迟。”说着当真起身要去回避,幸好及时被初年拽住,初年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厘头了?

“你俩别闹腾了,慕笙,你先去画廊吧,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乔慕笙离开之后,蔚澜才撇着嘴有些羡慕得拍拍初年的头:“乔慕笙多好的一个男人,当初你们险些就错过了,如今能在一起,真是缘分。”

“你也有你自己的缘分,只不过你自己不珍惜而已。”初年是想说厉言,但两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得暗示的摇头叹气。

蔚澜又是沉默,她总在自己无法回答的时候选择逃避或者沉默。但是逃避和沉默若是有用的话,她不会现在觉得胸腔内如此烦闷,好像透不过气来一般。昨晚她一夜没睡,脑子里几乎都是厉言的身影。他转身落寞的背影,靠在窗口吸烟时清冷又性感的样子,以及他强装不在意时骄傲自负又有些孩子气的神情。

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厉言的所有样子,都以及深刻的印在了脑海里。有些人,你以为你不在乎,甚至自负的认为可以毫不在意的把那人从你的人生里决绝的抹去,到最后才发现正是因为你内心深处深知那人绝不会离开,才能这么肆意的做到伤害。

人们总是习惯对那些真正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残忍,因为知道这些人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初年,我只是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心态去对待厉言,他应该有更好的,这么好的年纪,我不想蹉跎了他的岁月,当初拒绝裴硕,也是因为如此。我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你怎么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呢,你怎么知道你会蹉跎了他的岁月,也许最后,你们在一起了也说不定呢。”

但是这个说不定,谁又能保证最后他们的结局是什么呢。各人的命运,从来都由不得自己掌控的,但初年唯一知道的是,你不努力不勇敢的话,谁都帮不了你,谁都无法为你得到幸福。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也是需要靠自己去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