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饭菜上桌,门铃又响。
小姨忽然有些窘迫地看着她,低声说道:“你妈妈也想见见你们。月亮啊,你们毕竟是母女,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疼孩子的母亲。她知道你工作遇到麻烦,一直都在担心你。”
闵月亮没说话,但是起身走到了玄关。曾惜把门打开,母女四目相对,闵月亮刚想开口,视线落在母亲身后,立时又沉默不语。母亲身后,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个子没有父亲高,头发也有些花白,肤色黝黑。
她在母亲发来的照片上见过他,母亲二婚的伴侣。
“月亮,这是宫叔叔。”母亲侧身,将男人拉至身前。
闵月亮没有说话。男人尴尬地站在那儿,因为对方不看自己,讨好的笑意只得僵硬地堆在脸上。
小姨搓搓手,试图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月亮的朋友,我叫成江行。”
成江行忽然越过闵月亮,向着月亮母亲欠欠身,然后恭敬地向着宫叔叔伸出手。两个男人的手握在一处,各自脸上都带着和气的笑容。
小姨的笑声又爽朗起来,急忙招呼大家入座。众人的话题再次落在成江行身上,成江行应对自如,月亮母亲看着成江行,眼神越来越温和。
“小成哪儿都好,就是不会喝酒。”小姨夫有些遗憾。
“握手术刀的人是不能喝酒的,小成不喝酒,才是对职业负责。”小姨嗔怪道,又拿起果汁给成江行倒了一杯。
“没错,贪杯无益,年轻人要培养好的生活习惯。”宫叔叔说道。
“我们两个老头子自己喝。”小姨夫笑呵呵的,“小成,我这个可是好酒,来,不能喝你就闻闻味,可香了。”
小姨夫拿起餐柜上的酒瓶,成江行接了过去,低头闻了闻,一股辛辣的酒味直冲过来。他认真地点着头,然后貌似很自然地把酒瓶递给闵月亮。
他看了闵月亮一眼。闵月亮读懂了他眼中的含义。
她慢慢起身,先给小姨夫的杯中倒满酒,然后又给宫叔叔的杯中也倒满了酒。
她依旧没有开口喊他叔叔,但是,那杯酒仿佛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接纳了他。
餐桌上的气氛立时活泛了几分。
她无意识地看向成江行,成江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里满是宠溺。
她心里忽然慌了一下。
酒过三巡,话题就聊开了,海阔天空的,最后母亲到底问起她今后的打算。她哼哈着,只说休了假之后还要回医院的。母亲还想说什么,宫叔叔用胳膊肘碰了碰母亲。
母亲垂下眼眸,扒拉了两口饭,说道:“既然休假了,就多住一段时间,回家住吧。”
她也夹了一筷子菜,恹恹地吃了两口:“不用了,明后天我就打算走了,我去看看沛沛。”
“这么匆忙,那你回来做什么?”母亲有些不悦,连女儿回来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
“回来报案。”闵月亮想了想,还是郑重答道,“妈,我报案了,为姐姐报案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
闵母则愣愣地看着闵月亮,旋即咬着嘴唇,只恨很地数落道:“闵月亮,谁给你的胆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妈,姐姐已经去世十年了,她要的是善恶有报,她要的不是面子。面子,是你们想要的吧?”
闵母指着她,说不出话,只用手捂着胸口。
“哎哟哟,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宫叔叔突然一把扶住月亮母亲,低声对月亮说道,“快去倒一杯水,你妈包里有药,她心脏不好。”
成江行已麻利地将水递过来,伺候着月亮母亲将药吃下。
大人们同时缄默。
曾惜怯怯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姐,你为什么去报案啊?”
小姨自然地把手放在曾惜肩上,示意她不要再问,自己则开口道:“你看你们母女,一说话就像开火似的。月亮啊,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就和我们说,别自己扛着。”
“没什么事,小姨,谢谢你惦记我,我就是想替姐姐……”
“不能说!”
母亲仓促地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小姨的表情,闵月亮才恍然大悟,这件事原来连至亲的小姨都不知道。母亲那个人,向来心里藏不住什么话,闵月亮在幼儿园尿了一条裤子都要到处宣传。唯独姐姐的事,她却深深地埋在心里。姐姐自杀,她对外说月光是因为高考压力大得了抑郁症,她轻描淡写地把姐姐受到的伤害埋了起来。
“好,我不说。”闵月亮起身,冲着大家笑了一下,“小姨、小姨夫,我吃饱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着去拿大衣。成江行手里还端着饭碗,见状急忙也跟着起身,向众人欠了一下身。他拉了一下闵月亮,心里又苦笑,这女孩生气的时候力气可真大。他只好讪讪地和大家道了别,急忙追了出去。
大人们不说话,只有曾惜满眼都是粉红的泡泡,羡慕地感慨着:“姐夫真的好爱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