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闵月亮其实也一夜无眠。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甚至想爬起来给沛沛打个电话。她左胸腔总有异样的感觉,她闭上眼睛,都是成江行的脸。她耳边总是缠绕着他那句话——闵月亮,我为你而来。她人生里的种种困惑都被掩埋了,就只有这句话,让她沦陷。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爬起来,又去刷了一遍牙,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却似乎还没有消失。
隔壁房间无声无息。
她在**翻来覆去,彻底丢了睡眠。
天终于亮了,她早早地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无论怎样看都觉得笑容刻意不够自然。
她安慰自己,也许成江行昨晚真的喝醉了,睡醒一觉,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洒脱一点,闵月亮。”闵月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当作是被小狗舔了。”
小时候,奶奶家有一只小奶狗,她抱着它,它就会舔她的手心,湿润柔软。就像……就像成江行亲吻她时的触感。
“啊……”闵月亮干号一声,捂住脸。
“太可恶了。”她嘀咕着。
“酒品太差了。”
“只要喝了酒就到处去亲别人可怎么办?”
“以后不能让他喝酒,坚决不可以喝酒。”
她脑袋里百转千回,把手机拿起来看了又看,成江行始终没有发微信过来,朋友圈更是干干净净。
她又等了一小时,到底忍不住,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喂,睡醒了吗?去吃早饭吗?
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应。
闵月亮起身,走到他门前,门内无声无息,这家伙一定还在睡。她想敲门,又忍住,傲娇地抬起头大步走了过去。
吃过饭,他还没起床。她把电视开得很大声。
沛沛打了电话过来,催促她去买票。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沛沛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在等一只小狗睡醒。
然后,她自己忽然笑了起来。
在邮轮上,她给他起了个“鸭子”的代号,如今,他又成了“小狗”。
她想问问沛沛,为什么只要想起那个男人就会脸颊发烫。但是她不敢问,快三十岁的女人了,纵使没有谈过恋爱,也知道心里这异样的情绪并不正常。
只是被他无意撩了一下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在窗前坐着,望着街边落了半树叶子的梧桐,心里依然带着些许紧张。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而等待这般让人心焦。她去看了他的视频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搜到了他最近参与的综艺节目。她忘了从前袁晓星怎样向她推荐,她都不感兴趣,如今竟兴致盎然地去搜寻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太阳已经升至半空,这是晚秋里难得的日光晴好的天气。这样的天,应该陪他去北陵公园走走,那个家伙竟然对皇太极的陵墓感兴趣。她心里默默规划了一下路线,打算带着他来个清文化一日游。晚上就带他去吃饺子吧,她以前和姐姐最爱吃的那一家百年老店不知道是否还开着。
及至快到十点钟,她忍不住打了他的电话,系统提示无法接通。她有些诧异,心里不安起来,那种不安很快被放大若干倍。她开始猜测他是不是身体出现了不适,是不是酒醉后呕吐引起了窒息。她越想越慌,急忙去敲他的房门,没人回应。她心急火燎地去前台找了工作人员。
结果,工作人员告知她,成江行已退房,并且递给她一张便笺。
闵月亮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似乎并未理解对方的话。她接过便笺,反反复复地读着,一句话而已,她读了很多遍,总觉得那些字组合在一起晦涩难懂。
昨夜酒醉,如有失态,请多包涵。即日返南市,再联系。
落款是——师兄。
呵呵,好一个师兄。闵月亮终究回过神来,读懂了师兄二字。在他心里,他与她不过是师兄与师妹。
她脑海里飞速旋转着,昨夜种种情形仍犹在眼前,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真真切切,哪里像是酒醉后的失态。
还是沛沛说得对,她这种大脑没有恋爱细胞的人只能做恋爱小白鼠,遇到良人是幸运,遇到渣男是常态。
“哦,对了,闵小姐,成先生在房间落了一本书,是否需要您转交给他?”前台喊了她一声。
“我和他不熟。”闵月亮忿忿地答了一句。
前台的小姑娘愣了一下。
“算了,给我吧。”闵月亮抬起头,露出通红的一双眼。
前台小姑娘又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饶是她这个外人也看得出,这是小情侣闹了别扭,只怕下一秒,这位闵小姐就会哭出来。
客房保洁把书送下楼,薄薄的一本书,书名是《月亮和六便士》。
闵月亮把书接过去,看也不看一眼,只忿忿地向着电梯走去。
撩完就跑,渣男。
她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遍又一遍。
渣男。
秋阳灿烂,她索性将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昏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自然开始失眠。她又将网上关于他的信息看了个遍,心里百味杂陈。与他相识,不过数月,交集屈指可数,可是……她却偏偏陷进了他的温柔里。
“沛沛……”她大半夜给沛沛打电话,一开口,哽咽了一下。
“怎么啦?怎么啦?哪个渣男欺负你啦。”沛沛随口说着。
沛沛无意的一句话,引得闵月亮抽泣起来。于是,她一边哭一边把心里种种感受剖析给沛沛。
“啧啧,我早就说你情感晚熟,十几岁该有的情感体验延迟到了二十几岁。”沛沛打了个呵欠,“很显然,你动了心,好在尚未投入。你这种职业,肯定不是被男色所惑,所以多半是因为志趣相投,当然也不排除你感情方面经历为零,而对方手段老道。你们这种状态属于暧昧初期,后续还会有种种可能。你来我这里嘛,我来帮你稳住心神。”
沛沛神叨叨地分析着,然后随手给她定了天亮去京城的车票。
于是,第二天一早,闵月亮退房直接去了火车站。
等车的间隙,她仍满脑子都是这件无疾而终的情事。她思忖着要不要再给成江行发一条微信,澄清一下那夜彼此之间不该有的误会。
而下一秒,电话响起来,她第一反应是他打过来的,看一眼号码,却是前两天刚存过的办案民警的电话。
“闵小姐,闵月光的案子有线索了。”对方说。
火车站里人声嘈杂,南来北往的人拖着行李擦着她的身体匆忙而过。她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像是行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里,她很想扯住身边的人问一问,这白昼是否真实存在着,这是怎样一个梦。
“闵小姐?”
“哦,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刚刚说什么。”她擦擦眼睛。
“有人提供了案件线索,具体情况等您到了派出所我们当面聊。”
“哦,好的,我马上到。”
在报案与不报案之间,她徘徊不定那么多年,甚至在下定决心那一刻她仍然没有抱持太多希望。可是,两天而已,警察告诉她有了线索。
她脚步不停,大脑也飞速地运转着。这个线索是否有用,是否能因此把老张手里的案子、晓星的案子、乔红椴的案子都串联起来。
走出候车大厅,北风嗖地一下子钻进衣领,她霎时清醒起来,心头那莫名的情绪缓缓地消散了。是她糊涂了,她忘了此行的目的,忘了心里的刺,忘了身上的使命,竟然缠绵在暧昧不清的情绪里。
成江行,阿行。
她把这个名字在心头淡淡地回味了一遍,然后把他扔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