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病房长廊之中,空气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助理推门进屋,看到白微雨坐在桌前反复地看着监控录像。
“人还没抓到吗?”
“没有。”助理战战兢兢地回复道,“我们封了酒店的所有出口,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出入,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
“但是我们在花园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助理拿出了一团衣物,“这可能是那个歹徒穿在身上的,所以我们怀疑对方可能变了装束混进去了。”
“继续查。”
“是。还有一件事。”助理把刚收到的消息说出来,想让白微雨高兴一下,“疗养院那边的人说,二小姐的手指动了,医生说她有醒来的迹象。”
白微雨握着鼠标的手一顿,果然面露喜色:“真的吗?”
她想了想,立刻起身:“算了,今天这事不用继续查了,立刻订去S市的机票,我去看看她,最快的一班。”
助理松了一口气:“是。”
待助理离开之后,白微雨的喜色渐渐消失,美丽的面容浸没在傍晚的霞光中,染上了一抹阴鸷。
白微雨当天晚上就飞去了S市,顾琰之很快收到消息,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他特意隔了一个晚上,才不紧不慢地带着言茉回去。
言茉与顾琰之回到S市时,天飘着蒙蒙细雨。
白微雨的妹妹白子蔓在那场车祸之后重伤昏迷,至今未醒,这并不是秘密。顾琰之很快就查到了白子蔓所住的疗养院的位置。听说白微雨来探望完自己的妹妹白子蔓之后就离开了,于是两人一下飞机,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目的地。
白子蔓所在的疗养院位于半山腰,风景优美,安静秀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偏僻。顾琰之沿着上山的路开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医院之后,言茉假扮成疗养院的一名护士,堂而皇之地走入病房。顾琰之则将车停在医院外的路边,等着言茉。
不到十五分钟,小护士言茉便从医院大门里走了出来,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来。
“拿到了,基因数据完全匹配。”
果然如他们所料,这家疗养院里的人,才是真正的目标人物白微雨。也就是说,很可能就是那一起车祸之后,她被白子蔓交换了身份。
“白子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好半晌却没等到顾琰之的回答,言茉转头,却发现他突然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你……干吗这么看我?”
顾琰之猛地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去后面,把这套衣服换了。”
言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护士服,无辜地问:“很难看?”
顾琰之轻咳了一声:“你想对我制服**的话,那么你成功了,不过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回家做比较好。”
“谁想对你制服**啊?”言茉往后座爬去,一边爬一边嘟囔道,“之前穿兔女郎装也没你见这么大反应。”
兔女郎装啊……顾琰之想到曾经言茉为了追求自己的那套喷血打扮,再想到那套兔女郎装被自己偷偷地藏到了什么地方后,板着脸思索:不行,回去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才行,不然他们现在睡在一起,万一哪天不小心被发现了,他的脸往哪里搁!
言茉升起了车子中间的隔板,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道:“对了,还好我们早一点到,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听说,白家打算将白微雨接回家。”
言茉的话将顾琰之跑偏的思路拽了回来:“白微雨已经在这家疗养院待了一年多,为什么突然要把人接走?”
“我也奇怪,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白微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了,白家要将她接回去照顾。白子蔓昨天匆忙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对。”
“什么不对?”
言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回到了副驾驶座,就见顾琰之一脸严肃地望着窗外。
远处,一辆车子不知何时停在了疗养院门口,不久之后,几名护士抬着一个担架走出,担架上躺着的,正是真正的白微雨。
“这么快!”她知道白微雨要被送走,却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
“快,才不对。”
“什么意思?”言茉一头雾水。但顾琰之没有回答,而是交代言茉系好安全带,便跟在那辆车子后面下了山。
他也只是有一个猜测,最糟糕的猜测。
一开始都非常正常,就在顾琰之以为自己的推测太离谱时,那辆车终于露出了异状。
疗养院在山上,下山的路都是或缓或急的下坡,加上今天阴雨绵绵,路上湿滑,就连最急躁的司机都会放缓速度,但那辆车子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径自往山下冲去。车身摇摇摆摆,一看就不像正常驾驶的样子。
顾琰之的眸光凝重起来。
“不是有人对车动了手脚,就是对车上的人动了手脚。”
前方拐弯后还有一个大下坡,坡的一侧就是山崖,那是事故高发路段,以前面那辆车横冲直撞的状态,车毁人亡的概率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
“那怎么办?”
“坐稳了。”
“什么?”
顾琰之话音刚落,脚下就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如同离弦的箭般飞驰出去,很快就逼近了那辆失控的车子。看这样子,他是想要阻止那辆车子冲下山崖!
言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接下来的一切就属于赛车片与警匪片的范畴了。
言茉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变化,然后眼前一片火花飞闪、尘土飞扬,尖锐的刹车声与摩擦声交织成可怕的背景音乐。等言茉反应过来,她所在的车子已经在山崖边上猛地停下,而那辆发疯的车子则一头撞上公路另一侧的树丛,停下了抽风的步伐。
言茉没想到自己取一次基因,又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中——没错,这是一起为了害死车上的人而精心布置的蓄意谋杀。
尽管警方从驾驶员的血液中检测出高浓度的酒精,如果车上的两人死亡,那么,这就会被断定为一场因为酒后驾驶而引发的意外事故。但偏偏,两人都被顾琰之救了下来。
驾驶员否认自己开车前喝过酒,也就是说,是有人在开车前在驾驶员的饮食中动了手脚,想将这次事件伪装成一次意外。
但凶手到底是谁?谁会费尽心机去杀一个昏迷了一年多的人呢?
“如果这位昏迷的才是真正的白微雨,那么最怕她醒来的人是谁?”顾琰之提示道。
“假冒了白微雨身份的白子蔓呗。”言茉顿了顿,瞪大眼睛,“她想杀人灭口?”
作为案件的当事人和目击者,言茉与顾琰之被请到了警局录口供,巧合的是,来给他们录口供的刑警竟是许久不见的宋廉,宋警官。
“怎么是你?”
才几个月未见,宋廉已经不像当时那么青涩,举手投足间很有一股刑警的风范,可比言茉当时那个冒牌货有气势多了。
“言小姐认识我?”
言茉太过放松,差点忽略了自己和宋廉没碰过面这件事。不过她很快就糊弄过去了:“顾琰之有和我提起你。”
宋廉想到自己曾经和顾琰之的那段乌龙渊源,不由得有些尴尬。不过他心大,很快就抛开杂念,投入到工作当中。
言茉和顾琰之分别将当时的情形描绘了一遍,把该透露的信息不动声色地透露出去,并拿出车载记录证明自己是救人者,而非肇事者之后,便离开了警局。
回去的路上,天空依旧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顾琰之常开的那辆SUV被撞碎了挡风玻璃,他派人换了一辆车子过来。
车子开出市局不久,言茉就发现顾琰之的手臂上竟然隐约渗出血来。
言茉惊慌失措:“怎么回事?”
原来顾琰之逼停那辆车子时,车速太快导致车窗破裂,玻璃碎片全都飞溅到了他的身上,手臂、腿上有不少地方都被弄伤。但顾琰之不让人碰他,便随便包扎了一下,却没想到有些藏在衣服中没注意的伤口此刻却渗出血来。
言茉连忙让顾琰之在路边停下,去药店买了纱布、碘酒、镊子等等,为他包扎起来。
顾琰之虽然觉得不那么疼,却很享受被她心疼的感觉。他顺从地让她脱下外套,看着她专注地给自己处理伤口。
窗外细雨蒙蒙,小小的空间似乎将所有的阴谋都阻隔在外。
从出事到现在,她脑子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直到这一刻,才有些缓过来,后怕的情绪也随之涌现。
想到早上那一幕,如果不是顾琰之车艺高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车毁人亡。
言茉想着,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你今天太冲动了,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
“可是她死了,你会受到惩罚。”
言茉替顾琰之包扎的手微微一顿。白微雨作为她的目标人物,如果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导致历史出现偏差的话,无论是不是她的责任,她都难辞其咎。
她知道顾琰之是为了自己,可是——“可是对我来说,你比那些都重要。”言茉抬头看着他,低声说,“我宁可受罚,也不想你出事。”
雨滴敲打在车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车里却安静得很。
顾琰之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一股酸软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不做点什么,就无法平息。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点。”
言茉不明所以,往顾琰之身边靠了靠。紧接着,缠着绷带的手掌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微启的双唇被他深深地含住。
这一个吻,没有强悍霸道地掠夺,而是如和风细雨般温柔,不那么激烈,却足够缠绵,仿佛在安抚着她后怕的情绪。在这样温柔的轻抚下,言茉的身体像锅里的黄油,一点一点,融化开来。
她双手攀上了他的双肩,迎上了他的亲吻。
长街路边的米兰树下,雨丝带着黄色的小花扑簌簌洒落,掉在车头上,掉在挡风玻璃上,还有几朵随着凉丝丝的雨丝,沿着车窗的缝隙掉入车内,似有一阵花香萦绕在狭小的空气里。
两人就在这若有若无的花香中,吻得难舍难分。
突然车窗被人敲了敲,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顾总你把我叫来,不会就是为了秀恩爱给我看的吧?”
言茉低呼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推开顾琰之。转头,看见一个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窗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顾琰之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窘迫,他摇下车窗,占有欲十足地揽住言茉,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情难自已。”
虽这么说着,不过他面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带着一股炫耀的味道。
言茉在心头呻吟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看人。不过这个人是谁?他似乎和顾琰之认识?
“言小姐没认出我来吗?”
那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微微一笑,手在某处轻轻一点,刹那间,伞下的相貌退去,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路非砚!
“路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目标人物的事情,这是我的专业,看看能不能让她醒来。”
“拜托你了。”顾琰之淡淡地点点头。
路非砚微笑着摆摆手:“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二位了。”
待路非砚离开后,言茉立刻问:“是你联系他的?”
顾琰之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言茉一张一合的双唇。
“你什么时候和路医生这么熟了?”
“不熟,各取所需罢了。”
连戈烟都无法随时联系到路非砚,顾琰之竟然私下与路非砚有联系?明明她和路非砚才是老乡,可是她怎么感觉他们才是一国的呢?
“可是……”
“既然你这么有精力,不如继续刚才的事情?”话音未落,言茉就被虎视眈眈的某人一把拉到了怀中,再次继续未竟的“事业”。
城中心的高档公寓里,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
客厅中,周寒彰正皱着眉头翻看手中的卷宗,一旁,宋廉一边煮着咖啡,一边絮絮叨叨:“这个司机有酒驾史,一开始,我还以为只是一起酒后驾驶的事故,后来才发现不对。这司机在开车前根本没喝酒,所以我猜测一定是有人在司机开车前,在他的饮食中放入了某种药物。但是根据司机口供,他在出这单之前,在小吃店吃的早餐,然后又在路边买了面包饮料。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想要动手脚很容易,要排查起来很困难。”
周寒彰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重点就是,周大神你能不能看看有别的线索和方向?”
“咖啡好了吗?”
“哦,好了。”
宋廉连忙殷勤地将咖啡倒入杯中,端到周寒彰的面前。
周寒彰喝了一口黑咖啡,醇厚的香气让他眉眼间舒展开来,连带语气都愉悦了起来:“有线索会告诉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周大神,你知道救了受害者的人是吗?”
宋廉被周寒彰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顿时不敢卖关子,一股脑将知道的都倒出来:“是琰之科技的顾总和他的未婚妻!”
周寒彰本来兴致缺缺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意外。顾琰之,怎么又是他?
“顾总那天正好在那里散心,遇到这起事故,如果不是他,那辆车子绝对会车毁人亡。更巧的是,顾总他们似乎与受害者的家属白微雨是旧识。而且我觉得,这白微雨一定对顾总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周寒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如果把直觉放到案件上,一定事半功倍。”
宋廉只好干笑着摸摸头。
周寒彰原本对这起案件并无兴趣,只不过是宋廉这家伙负责的,他就勉为其难地帮忙看一看。不过现在,顾琰之也牵涉其中,他还真提起了几分兴趣。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呢?顾琰之总是能或多或少地卷入到这么多起案件当中,难道真的都是意外?
周寒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冰凉的桌面:“去把当时白家姐妹所有的车祸资料调出来给我。”
宋廉立刻将资料摆到周寒彰面前,然后殷切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周寒彰抬了抬眼皮,“饭点到了。”
“哦!”
宋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自觉地起身。饭点到了,他这个保姆大厨要上岗了……
至于宋廉是怎么从小跟班变成大厨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周寒彰之前就说了打算解除和宋廉的搭档关系的,毕竟这家伙太过于青涩,热血又冲动,在他看来,难成大事。结果当他透露出要将对方踢开的意图时,这个平时在破案上看起来不太灵光的小刑警,却突然如开了窍一般,每天换着送吃的上门试图贿赂,也不管他接不接受,风雨无阻。
而更郁闷的是,一向口腹之欲极淡的周寒彰竟然没抵挡住美食的**。于是从不吃到从某人手中接过东西的周大神,就这么打破了自己多年来的习惯,收下了这个贿赂。
有一就有二,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厨房里,宋廉哼着歌曲,动作熟练地翻炒着手中的菜,金色的玉米油包裹着嫩绿的青椒与焦黄的五花肉,发出了“滋滋滋”的声响。身为一个年轻又英俊的刑警,他完全没有被使唤去当一个厨师的憋屈感,反而觉得庆幸。他无比感谢当年老妈将自己丢到了外地读高中,让他自生自灭,这才培养出如今的好厨艺,这才可以继续留在周大神的身边当搭档。
果然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拴住他的胃啊!嗯,虽然这句话用在他们两个男人身上不太合适,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呀!
香气从厨房飘出,周寒彰的思路在这样的香气中渐渐清晰。
宋廉炒完最后一个菜,装好饭摆好菜,走到周寒彰边上时,刚好看到他看着白微雨的资料若有所思。
“周大神,你不会是怀疑白微雨吧?她是白子蔓的双胞胎姐姐,虽然事发前一天,她有来过S市,但很快就离开了,没有接触任何人,况且她没有作案动机啊。她和她妹妹的关系很好,甚至没有事业财产上的纠纷,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买凶杀人呢?”
没错,这是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她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周寒彰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但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作案动机就有了。
两天后,白子蔓被人从办公室带走,罪名是涉嫌故意杀人。
白子蔓被带走时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大吵大闹,喊着自己是无辜的,说自己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直到她被押进警察局,看到警局里的那个人,这才变了脸色。
审讯室门前的走廊里,停着一把轮椅,轮椅上的女子面色如纸般苍白,但面容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因为你不是白微雨,我才是。这就是作案动机,子蔓。”
白微雨和白子蔓虽然是同卵双胞胎,但姐姐白微雨却天生聪慧,受尽宠爱,小小年纪就露出惊人的天赋,成为家族的继承者。而妹妹白子蔓却处处不如姐姐,光芒完全被姐姐掩盖。
一年多前那场意外车祸,姐姐白微雨昏迷,白子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天换日,取而代之,成为白家的掌权者。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案件水落石出,白子蔓被抓了起来。
双胞胎妹妹为了得到姐姐的地位,互换身份,后来又为了掩盖真相买凶杀人……豪门恩怨,姐妹阋墙,这样的报道迅速登上了社会新闻的头条,但那都不是言茉要关心的事情了。
随着案件的结束,那场连绵了数日的阴雨也随之结束。温暖湿润的空气穿山跨海而来,将春日的气息带上枝头。
花园里的花在暖融融的气候中舒展身体,别墅外的湖水**起了碧波,飞到南边过冬的白鹭也三三两两、携家带口地飞回来了,原本萧瑟的水墨画瞬间变成了一幅缤纷跃动的水彩画。
周末早上,言茉裹着薄毯,抱着小O坐在别墅外晒太阳,种在小露台边上的含笑花已经开了,一阵风拂过,象牙黄色的花瓣扑簌簌抖落,落在她与小O的头顶,一股类似苹果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世界美好极了。
昏昏欲睡间,屋内传来一阵碗筷乒乓声,言茉瞬间清醒。她趿着拖鞋往屋内走去,只看到厨房里,顾琰之正背对着她忙着什么。
言茉双目发光:“顾琰之,你又在做好吃的呀?”
这段时间,顾琰之心情好时,就会捣鼓一些小点心小甜品,导致她现在听到锅碗声都忍不住心跳加快,血液沸腾,口水泛滥。
顾琰之淡淡地瞥了言茉一眼,心中好笑,手头的动作却没停止。他将搅拌均匀的溶液倒入平底锅中,很快就摊出几张薄如蝉翼的橙黄色饼皮,然后将冷藏好的奶油与切好的芒果拿出来,很快,一份芒果班戟就出炉了。
他一直记得上回言茉一口气点了好几份班戟,所以一直想着亲手做给她吃。
尽管知道冷藏之后更好吃,但言茉还是忍不住**,抓了一块塞进嘴里,两只眼睛顿时幸福得眯成了两条小细缝。
“好好吃!顾琰之,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怎么办,顾琰之,我吃了你做的食物之后,觉得外面的甜品都是渣渣!”
如果是这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就是要把她的胃养刁,这样她就更离不开自己。
言茉三下五除二就将盘子里的班戟消灭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她没好意思吃,强忍着胃里饥渴的呐喊,将盘子推到了顾琰之面前。
顾琰之看着她眼巴巴又要忍痛割爱的样子,不禁大为得意:“真的这么好吃?”
言茉猛地点头,嘴里鼓鼓的,嘴角还沾上了一丝奶油。
“让我也尝尝。”
言茉连忙借花献佛,递到他面前。
顾琰之淡淡地看了她手中的食物一眼,越过了她的手,在她呆愣的目光中,双唇落到了她微启的嘴上。
他在她的唇上轻轻地舔了舔,分开之时,舌尖拂过她的嘴角,将那点奶油卷进了口中。
“嗯,是很好吃。”他一本正经地说。
“是我好吃,还是奶油好吃?”已经被亲晕的言茉一句话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都好吃。”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言茉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天哪天哪,她问了什么啊?
顾琰之似乎非常满意言茉的反应,奖赏般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剩下的,都赏你了。”
这时,丢在客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言茉如蒙大赦,小跑着去接电话。
不过在听到对方传来的话语之后,她瞬间从刚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急急忙忙地将剩下的班戟胡乱往嘴里一塞,就往楼上跑去。
几分钟之后,言茉换了一套衣服,匆匆下楼。
“要去哪里?”
言茉犹豫了片刻,含混不清地丢下一句:“去外面有点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人就消失在门口。留下一脸不高兴的顾琰之站在原地。
他怎么有种被用完就抛的感觉呢?
言茉这一溜,直到深夜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什么大事竟然能让她弃美食于不顾。
夜深,繁星爬上了天幕。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以来,言茉从不会在外疯玩,更不会夜不归宿。就在顾琰之的耐心彻底告罄之前,他终于接到电话。手机那头音乐声震天,言茉扯着嗓子让顾琰之来接她一下。结果她刚报了一个地址,电话又挂断了。
就算他从不出去应酬,也知道这个地址是S市非常有名的一个酒吧。深更半夜,鱼龙混杂,互相撩拨的寂寞男女……想到酒吧里会有的画面,只听到“啪”的一声,某人脑子里的弦,断了。
车子猛地停在酒吧门口,顾琰之拨通了言茉的手机。不出三分钟,他隔着车窗就看到言茉匆匆从酒吧里走了出来,面容带着几分焦急。
顾琰之正要按喇叭提醒她自己的位置,结果就看到她走了几步,又转身去扶身后的一个人。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顾琰之一眼就看到,那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比言茉略高一些,穿着皮夹克,大半夜还臭美地架着一副大墨镜,一副潮男的打扮。他似乎喝高了,身形摇摇晃晃的,没走几步,脚下就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到了言茉的身上。
而言茉不仅没有推开那个男人,反而主动伸手扶住了他的腰,似乎和在那人耳语了几句什么,那人将脸在言茉的肩头蹭了蹭,姿势十分亲密。
于是本来还勉强保持淡定的顾琰之彻底打翻了醋瓶子。
他猛地打开车门,几步走到言茉面前,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对方失去了言茉这个人形柱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言茉连忙挡在那个男人面前,双臂伸开,一副护崽的老母鸡样。
“等等,她是我朋友。”言茉道,“她是戈烟。”
言茉艰难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戈烟扶到车后座上,然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上去。她一转头,就对上了顾琰之沉沉的目光。
“不解释一下吗?”
“哦。”
言茉中午接到的那通电话,正是本应该远在万里之外的戈烟打来的。戈烟说她完成任务了,来S市找言茉玩。见着言茉之后,戈烟就拉着言茉到处去逛,把能high 的事情都做了一个遍。言茉看她似乎心情不好,只好顶着巨大压力,舍命陪君子。
没想到她晚上还去了酒吧,喝着喝着,就醉了。言茉无奈之下,只好找来顾琰之帮忙,却没想到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那她好好地干吗变成男的?”
“她说一个女的去酒吧没意思。”
“事情就是这样。”言茉双手合十,恳求地看着顾琰之,“她这样,让她一个人住酒店我不放心。今晚能不能就让她在我们家住一晚?拜托了!”
言茉知道顾琰之那孤僻的性子,这套房子里,除了她之外,估计还没有外人住进来过。要让他答应这事可不简单,可是为了好友别说两肋插刀,就算插自己两刀,也要迎难而上。
“在我们家住?”听到言茉的话,顾琰之突然眉峰一挑,“你故意的吧?”
啊?言茉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吗?”
“我知道,她可以睡我那儿。”
“所以你在暗示我,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这都什么和什么?
言茉连忙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住一间。”
她和戈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除了男友不能分享之外,其他通通都对彼此敞开,更何况区区一个房间一张床。
“不行。”顾琰之断然拒绝。
狗尾巴花先生吃起醋来,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人还是宠物。
车子发动,朝家的方向驶去。
“我同意了,房间让给她,你今晚来我房间。”
湖边别墅,夜色低垂。
安置好戈烟之后,言茉拖拖拉拉了许久,这才磨蹭地走到顾琰之的卧室门口。
尽管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却是第一次在清醒意识下,言茉不得不承认,此时她的内心是忐忑又期待的。忐忑可以理解,至于期待什么……言茉内心呻吟了一声,捂住脸,暗暗谴责自己太不矜持了!
淡定,千万要淡定。言茉一边对自己做着自我催眠,一边走到顾琰之的卧室前。做了许久的思想建设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
房间里亮着一盏床头灯,顾琰之穿着米色的家居服,半靠在床头看文件。橙黄的灯光仿佛超强的柔光镜,软化了他的棱角,让他显得专注而温和。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即便这样的场景看过许多次,这一刻言茉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乱跳起来。
顾琰之放下手中的文件,瞥了她一眼:“你杵在那儿当壁画吗,睡觉!”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这么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言茉直接将枕头往**一丢,豪迈地掀开被子,往里一钻。
又不是没睡过!更何况,真的只是字面意义的“睡”而已,大方一点,言茉!
看着言茉紧张的样子,顾琰之觉得十分有趣:“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结果话音一落,言茉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堵上。让你嘴上没门,让你祸从口出!
果然,顾琰之立刻用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看着言茉,努力掩饰自己眼底的小得意:“准了,憋着对身体不好。”
“……”
言茉郁闷地瞪着顾琰之,觉得她要是真憋着,显得自己很胆小一样。
言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凑上前,在顾琰之的嘴上“吧唧”吃了一口“豆腐”。然后不等顾琰之反应过来,她立刻翻身将脸埋到被窝里,瓮声瓮气地道:“晚安!”
到底是信守承诺不对她做什么,还是干脆遵从身体的指引将旁边这人就地正法呢?顾琰之靠在床头,在内心默默纠结了一百遍之后,还是决定正人君子一把。
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就先给她判个缓刑吧!
灯关上,房间里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凉如水的月色透过玻璃洒落一地缱绻的银光。身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夜色中,某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翻了个身,隔着被子将熟睡的某人拥入怀中。
他抱住她,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第二天一早,言茉毫无意外地发现自己又滚到了顾琰之的怀里。她像只八爪鱼一般攀在他身上,四肢交缠。尽管经过前几次的洗礼,但她依旧无法接受自己“睡着睡着就自发非礼顾琰之”这一设定。
早上醒来的顾琰之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让他整个人显得愈发有男人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默默地在心里想着到底是主动凑上前吃一点豆腐比较好,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比较好,就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了一声吼叫:“言茉!”
言茉莫名地做贼心虚,猛地一推面前的男人,“咣当”滚下了床。
“我先过去一下!”
说着,言茉在顾琰之漆黑的脸色中冲出了卧室,往自己房间跑去。
言茉的卧室中,两个刚睡醒的女人面对面坐在**。
“所以我昨天晚上是在顾琰之家里住的?”戈烟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一脸惊叹,“他竟然肯让我住到他家里来?奇迹!”
言茉苦着一张脸。为了这个奇迹,她可是卖身求荣了。想想真是心疼这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自己。
“那你昨晚睡哪儿?”
言茉的眼神闪了闪:“其他房间。”
戈烟突然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言茉:“你昨晚不会是和他一起睡的吧?”
言茉纠结了半晌,这才点头。
“你们都到这个程度了?”
“没!就是很单纯地共用一张床而已。”
“哦,听着语气很遗憾的样子。”
言茉的脸色陡然涨红。
言茉为了避免戈烟问出更多她不好意思回答的问题,连忙滚下床,丢下一句:“你赶紧洗漱吧! 我给你准备早餐去!”然后消失在门口。
戈烟看着言茉落荒而逃的背影,刚才戏谑的表情渐渐黯淡了下来。
楼下厨房里,言茉望着一应厨具发呆。
顾琰之这套别墅哪里都好,就是地理位置太偏,方圆几公里连个早餐店都找不着,点个外卖起码要等一个小时,想吃什么,只能自己动手。但言茉可不好意思让顾琰之去给她们做早餐。为了让戈烟留下来借住,她都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要是开口让顾琰之给戈烟做厨娘,还不知道要付什么报酬呢。
想到昨晚的代价,言茉的脸红了红,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言茉扎起长发,穿上围裙,深吸一口气,看起来颇有架势地开工。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等言茉折腾完,戈烟也从楼下下来了。
收拾完自己的戈烟容光焕发,明艳动人,和昨晚那个醉鬼判若两人。路过主卧时,正好看到顾琰之从房间内走出,她连忙打招呼:“顾先生,昨天谢谢你收留我。”
顾琰之淡淡地点点头,果然如同言茉描述中那般高冷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楼下走去。
言茉听到了脚步声,打开厨房的门,探出了一个脑袋,满怀期待地问:“戈烟,我做好早餐了,你坐下吃吧。”
“你做的?”戈烟满脸不信任,“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被你毒死。”
言茉心虚:“士别三日都要刮目相看呢,何况我们别了无数个三日。”
“还有一句话叫孺子不可教也呢。有没有面包饼干什么的,咱们凑合吃点算了。”
不得不承认,知她者,戈烟也。看着自己煎得跟铁皮一样的煎蛋,还有熬得堪比糨糊的白粥,言茉默默地把碗放了回去,转头从柜子里拿出了面包和牛奶。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了厨房,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惨不忍睹的失败品,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了餐桌面前。
“顾琰之,你干吗?”言茉一头雾水地跟着出去,就见我们面无表情的顾Boss 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将那糊成一团的粥放入口中。他进食的姿势矜贵优雅,如同在品尝着什么山珍海味、珍馐美食。
坐在远处的戈烟与言茉互看了一眼,眼里分明是:他疯了吗?
言茉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吃完了盘中的所有菜,然后放下筷子,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从容不迫地吐出一句评价:“还可以。”
这都还可以?言茉无语,什么时候顾Boss带上了受虐的属性了?
结果却听到顾琰之又淡淡地来了一句:“绝对死不了。”
言茉:“……”
戈烟:“……”
戈烟很快意识到,顾Boss这个行为就是在回击自己刚才那句“不想被你毒死”。看着顾琰之一副“这是我女朋友,她很好,就算她不好你也不能说”的霸王之气,戈烟只觉得冷不防地被糊了一脸的狗粮。
顾琰之气定神闲地起身,将碗筷放入厨房。他喜欢的人做的菜,就算难吃,那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