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锦市区蒙山河地下通道。
省安监局局长吴建国和水利厅副厅长王新成都已经赶到了现场。
市水利局代理局长吴辰龙和市应急办主任马飙也在现场。
情况十分严峻。
蒙山河地下通道大部分积水超过一米,一些低洼地段已经接近两米。积水的速度仍在不断加快,按目前的渗水速度,这条大约五公里长的地下通道在三至五个小时内将被全部淹没。
目前所面临的极为严峻的局面,也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就是无法找到其他真正的渗水处到底在哪里。
这个严峻的局面目前看来找不到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因为五公
里长的地下通道,上面覆盖着巨量洪水突然扩宽将近三公里的河道,这三公里宽的河道,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渗水漏水,发现了的被堵住了,没发现的仍然在不住地渗水,以至有可能突然坍塌,从而导致地下通道整体瞬间被洪水淹没。
目前地下通道中至少还有上百辆汽车被困其中,据报告已经有四十多人被救出,但至少还有上百人被困于地下通道之中。之所以判断还有上百人被困,是因为截至目前,尚有四十多个手机信号在求救!
手机信号最多时,除去被救上来的四十多个人,仍有一百多个信号在求救,经过几个小时,现在还有四十多个信号,这就是说,除去电量耗尽的手机,被水浸泡了的手机,应该还有上百个人仍被困于地下通道之中。
就算出了大问题,那么现在仍然活着,仍然困于地下通道的群众至少也有四十个!
这就是必须迅速驰援的最为重要的原因和目的!
但困难重重,整整耽误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是无法开始救援行动。
关键的关键,最为要命的是,面临如此绝境,竟然找不到可以迅速解决险情的救援措施和设备。
缺少救生艇!几乎没有!
特别是那种特制的,用于救险抢险的救生艇,一艘也没有。现有的只有那种用于公园湖泊游览的游艇,即使这样的游艇,因为公园湖泊被洪水冲垮,游艇大都被冲**得无影无踪,能找到的,多数已经失去了抢险的作用,勉强能用的现在只有四艘!
缺少潜水设备!那种先进的具有高科技含量的自助推进式潜水设备,根本没有!
现有的潜水设备,都是市水利局市政水务处用于深井潜水打捞抢险专用的全封闭潜水装备。总共只有八套,其中三套由于老旧损坏已经无法使用。其余五套,能拿来的只有三套,另外两套由市政大厅封存,因为洪水围困,无法取出。据悉这个市政保管的应急库房,现有封存的所有抢险设备,由于洪水漫灌,已经全部被淹。
潜水装备,目前勉强能用的只有这三套!
杨鹏副省长站在指挥部里,听完汇报不禁急火攻心,悲愤填膺,对着市应急办主任马飙怒斥:“前天会议专门做了布置,要求一一尽快落实,临锦市在会上当众做过保证,要确保所有应急设备在汛前全部到位,确保万无一失!这么重要的救援物资,为什么没有筹备?为什么!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应急物资我们都上报了,这些设备和项目都在报表内,但市财政局说这些款项都是预算外的开支,钱无法一步到位,所以一些贵重的应急设备都没有及时筹备。”市应急办主任马飙语速很快,直直地站在雨中,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
“市长书记没有批示吗?财政局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杨鹏越加愤怒。
“市长批了,财政局没有落实。”马飙实话实说,这么大的事情,此时他不敢隐瞒。
“那你们没有报告市长吗?”杨鹏无法相信。
“报告了,程市长说,他会尽快想办法,让我们先按财政局说的办。”马飙毫不隐瞒。
杨鹏一下子明白了。他突然又想到蒙山管委会主任廖鸿飞的话:“什么……坚决落实,确保万无一失……其实都是空话假话。”
如果这是唯一的理由,那么最大的责任只能在你杨鹏自己!
因为你听信了他们的这些话,甚至认为他们讲得很好,很受感动!
你这个分管安全的副省长,说了那么多,开了这么紧急的会议,下面的市县领导,居然根本没有把你的会议要求当回事!
什么是最大的失职?这就是!
这时水利厅副厅长王新成突然发话了:“杨省长,马飙主任已经说清楚了,这个责任不在应急办。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能再等待了,请您指示,我们下一步如何救援?”
杨鹏幡然猛醒,现在还不是发火愤怒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当即问道:“说说你们的办法。”
“我们已经找到四个潜水员,十个游艇抢救人员,他们已经下去查看了现场。从现场勘查和救援的情况来看,被困的车辆车门绝大部分
都被打开了,现在下去,还可以在地下通道找到被困的群众。”
“同意!那就立刻行动!目前的救援行动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突发问题,不需要请示,可以自行决定。如果需要什么,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杨鹏斩钉截铁地说道。
“明白!”王新成副厅长厉声回答。
市应急办两个专家再次检查了一下游艇和潜水设备,一个专家检查后摇了摇头,久久无语。
四个潜水员全部是市水利局水务处的民工,十名游艇救援工作人员,也是清一色的民工。
“怎么回事?”王新成对着水利局代局长吴辰龙指了指这些人问。
“什么?”吴辰龙好像没有听明白王副厅长问话的意思。
“正式职工呢?都去哪里了?为什么都是民工?”王新成冷冷地继续责问。
“这个呀,一直就这样,现在机关行政人员指标卡得太严,没办法,紧要的地方只能招临时工解决。”吴辰龙结巴地回答。
“你就瞎扯吧!一个水利局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个水务处几十号人,平时干的都是不紧要的事?特别是水务处,处处都是肥缺,有门道有背景的人都挖空心思走后门往里面挤,怎么现在一个人都不见了?”王新成一边查看设备一边对着吴辰龙冷嘲热讽,一肚子火气。紧急关头,刻不容缓,本来不想说什么了,但见到这清一色的民工,一个正式职工也没有,领导干部更是一个没有,不禁怒火攻心,义愤难平。
基本的常识和立场都没有的吴辰龙,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都没想到应该让干部上,让党员上,让正式员工上!连这个最基本的原则和要求都不会体现,都不知道表明的领导干部,别说良知了,连人性都没有!
情况紧急,来不及更换人员了,王新成也没再说什么。当设备检查完了,王新成对着这几个人说了两句话:“拜托各位了,老百姓不会忘记你们的!”
说完了,王新成对着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民工潜水员问:“您多大了?”
“不大,四十六。”这个民工气宇轩昂地回答。
王新成又问:“您干过潜水工作?”
“干过,去年下过一次水,六米深,我在下面待了八分钟,工作没问题。”民工依然一脸豪迈。
“好!”不知为什么,王新成突然间百感交集,“就这一次吗?”“是!领导,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干。”民工情绪激昂。
“这样吧,我是专门经过潜水培训的,海里、湖里、河里、井里我都下去过,我的经验肯定比您多。我也是临时决定,今天这第一趟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您再接着来好吗?”王新成使劲笑了笑说道。
“您是领导,您不能下去!”民工着急地说。
“领导怎么不能下去?放心,我肯定可以,这个潜水用具,我比您熟悉,那些年,我们用的都是这种潜水设备。”王新成一边拿起潜水设备,一边对身旁的省安监局局长吴建国说,“吴局你听着,如果有什么事,我会立即通知你。我先下去看看,只有下去了,才好做决断,上面就你负责了。”
“王厅长,你是现场指挥,你下去怎么行!”吴建国一下子急了。
“你也听到了,杨鹏副省长刚才说了,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就这么办,没时间了。”王新成说到这里,一下子跳进游艇,然后不容置疑地一摆手,“出发!”
蒙山河地下通道设有四条车道,中间没有隔离,双向各两条车道。双向四车道,由于没有隔离,所以地下通道显得并不宽。
大致判断,整个地下通道的宽度也就十四五米的样子。
根据设计,每条车道三点七米,加上两边的人行通道,总共是十五点八米,但实际要比这个数据窄不少,特别是一些低洼处,由于年久失修,路面显得更窄。
由于积水,整个地下通道看上去更低更窄。
地下通道修建于“文革”时期,所以不像今天的河下通道那样紧凑和明亮。
但以前的这种河下通道都有一个特征,因为是备战通道,所以通道上下都设计得很高。一般都超过了五米,大卡车通过没有任何问题,最高处,居然差不多八米。
游艇驶进地下通道,才知道积水比预想的更深。
地下通道森然无声,寒气逼人。通道中的灯光并没有熄灭,惨淡的电光映照着土黄色的积水,积水一晃一晃一波一波地冲击着通道两旁灰色的水泥墙壁,发出阵阵低沉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游艇速度不快,因为进去不久,便能不断看到被困在水中的轿车、面包车,甚至卡车。
有不少车辆整个都被淹没在积水中了,一些面包车还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大部分车辆都是被堵死的。各种型号的车辆,在水中灭火的原因、时点和低点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轿车,大都被水淹到车轮中段,引擎就有可能立刻熄火;有的轿车,不管水有多深,只要车不停顿,引擎便不会熄灭;有的轿车,即使是防水轿车,也常常水一淹过车轮,引擎就会立即自动关停。所以,不管是什么型号的汽车,最让人感到可怕的,就是压在前面的车辆突然停车。尤其是在最危险的地段和环境中,前面的车辆一旦突然停车,那后面所有的车辆只能被全部卡死堵死,也就等于宣告你这辆车所有的优点和防水功能,瞬间全部报废。
在洪水中的这些汽车的主人,不管自己的车有多么的高档,一旦碰到这种情况,就必须立即做出决断,该弃车的就必须弃车,该逃命的就立即逃命。
让王新成副厅长感到欣慰的是,这些淹没在水中的车主大都弃车了。有不少车辆的车窗是从里面被砸开的,这些年的安全教育看来还是起了作用。
游艇驶进去快一公里了,还没有看到任何等待救援的人员。
不过王新成已经看到问题的源头出在哪里,这个地下通道两头都是最低洼的路段,积水至少已经有两米多深。而中间的一些路段,由于通道的顶端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已与积水相差不到一米。
那就是说,这样的积水段,水深已经超过了三米甚至更多。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情况。
在这样的积水中,一般逃出来的人,如果不会游泳,必死无疑。就是会游泳的,也不敢轻易做出决断,贸然向出口游去。
所有的被困人群,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一般都会做出两个行动:一是打手机求救,二是等待救援。
在中国,在突发事件、灾难性事件来临时,老百姓对政府的期待,会远远超过自救的意愿。
人们决不相信政府救援不了自己,更不会相信政府会对群众见死不救。
当游艇驶进地下通道一公里左右的时候,王新成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由于地下通道顶端的塌陷,整个地下通道的积水快挨着通道最顶端了!
游艇驶不过去,有的地段积水离地下通道顶端不到五十厘米!即使救援人员完全低下头,把整个身子都埋在游艇里,也能听到游艇和通道顶端水泥摩擦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突**况,王新成必须做出紧急判断,这样的路段有多长呢?如果超过一百米、二百米,甚至更长,他们究竟应该怎么办?也就是说,如果通道里还有被围困的群众,他们是否还会活着?而进去救援的这些工作人员,会不会面临巨大危险,是否还有可能再活着出来?是否还应该继续进去实施救援?
王新成立刻打电话联系地面:“建国局长,我是新成。”
“听到了,请讲。”
“我现在只问一件事,地下通道的手机信号还有吗?”
“还有二十多个!”吴建国立刻回答。
“能判断位置吗?”
“都很含糊,有的说在中间,有的说在两公里处。”
“他们现在的处境危险吗?”
“很危险,水越涨越高,有的地方已经淹到他们的大腿了!”
“大腿?”
“对!”
“明白了!”
王新成放下电话,立刻喊道:“出发,加快速度往里开!”
王新成明白,现在只淹到了大腿,那就证明这些被困的群众,目前处在地下通道的一个较高地段之上!只要还有高地,那就有希望!
杨鹏副省长看着水利厅王新成副厅长的游艇驶进了地下通道,不禁又是一阵激动。
杨鹏和王新成相识快二十年了,平时见面,很少有内外之别,上下之分。因为熟悉,说话也毫无遮拦。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王新成给杨鹏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就这样了,只要不出错,副厅长能干到退休就谢天谢地了。杨鹏你还年轻,好好干。我就等你长成大树,将来好在树下乘凉。”
然而今天,王新成居然二话不说,也不给杨鹏请示,就直接下去抢险救人。
这次的救援行动,谁都知道实在太危险了,进去了能不能安全回来,谁也心里没数。
蒙山河地下通道,“文革”时代的工程,洪水已经漫灌地下通道,积水普遍一点五米以上,不知道渗水口在哪里,没有必要的设备,一旦失控,这五公里的距离,想活着回来,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但作为现场指挥的王新成一声不吭,突然决定就直接下去了!
杨鹏知道这是王新成自己的决定,他完全可以不下去的。第一,他是现场指挥,不能下去;第二,他年龄大了,没资格下去;第三,他是省里连夜下来的领导,连续作战,一夜没睡,人太累了,不应该下去。
王新成说过:“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平平安安退休,就是最大的盼头。”
于公于私,他也真的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下去。
所以看到王新成下去的那一刻,杨鹏不禁心头一震,久久无语。
一个干部品质的好坏优劣,一瞬间就看清楚了!
杨鹏突然明白,他现在不能等了,时间就是生命,王新成下去抢险给杨鹏的第一个感觉,领导干部现在唯一的职责就是,必须做最大的牺牲把群众救援上来!
杨鹏略一思考,立刻给身旁的秘书小丁说:“马上联系省委龚书记的秘书,看龚书记休息了没有?”
没有十秒钟,杨鹏的手机响了。
龚一丰书记的手机!
“杨鹏,说话!”龚书记焦急万分直奔主题。
“龚书记,现在我请您向省军区求援,我们现在缺少水下救援物资。”
“市里没有吗?附近市县也没有?”
“市里应急设备不足,附近市县公路、铁路都被冲断了。”
“都需要什么?”龚书记说话十分干脆。
“四艘救生艇,二十套全封闭式潜水衣和浮潜设备。”
“还需要什么?”
“需要时间,请他们不要超过一个小时。”
“直升机运输?”龚书记没有任何迟疑。
“如果有运输机更好,那会更快。”
“空投吗?”
“空投最好,如果无法空投,我们直接到机场接机。我刚才问过了,现在我们的军用机场起降没有问题。”
“五分钟给你回话。”龚书记立即答复,而后没有停歇,又给杨鹏厉声说道,“杨鹏,省委知道你那里的情况很艰难,你要记住,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必须尽到我们最大的努力。我们有制度优势,但制度优势只能体现在对人民负责的人手里!现在是对我们进行最大考验的时候,在老百姓的生死时刻,一定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
“明白!”
王新成副厅长指挥着游艇紧贴着地下通道顶端,继续驶进去不到一百米便无法前进了。
地下通道的积水几乎贴近了最顶端,很多路段顶部已经完全被积水淹没,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三十厘米。
积水到了这个程度,游艇根本无法再驶进一步了。
此时王新成他们趴在游艇里,连头也抬不起来。
好在这个地下通道是当年的备战通道,通道内的电力系统还是防水的,即使很多地段积水淹没了顶部,但大部分路段还有灯光。
王新成侧身看着惨淡灯光下的洪水,必须立刻做出决断,既然积水如此之深,那原来的设想就必须做出新的调整。
积水的速度比预想的确实要快,但看目前的水势,肯定不是那种河床垮塌造成的积水。应该还有时间,可以把那些困于地下通道中的人救援出来。
目前的关键是要找出他们的位置,只要找出他们的位置,就能知道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措施和办法进行紧急救援。
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必须立即行动。
总共三副潜水器,其中一副是那种最简单的长管口鼻式潜水器,两副是那种全闭式面罩呼吸器。
王新成想也没想,把其中最简易的那一副潜水器拿在了手中,上下比试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戴好,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俩最年轻,潜水工作也熟悉,跟我一块儿下水,不能再等了。”
没有人吭声,一来是积水太深,让大家万分紧张。二来是面对着王新成这么大的领导,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三来王新成厅长确实对潜水救援的活儿十分熟悉,一看套路,就知道他什么都懂。
没有人吭声,也就意味着大家都同意。
需要一起下水的两个也同样不吭声,也同样没办法吭声。现在这个阴森森的环境和氛围,他们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了。为了能把潜水衣穿合适,还让王新成给指导了一番。
每个人穿好潜水衣,又都拿了一个强力防水手电筒,身上都携带着一个工具包,包里有剪刀、钳子、铁锤,一应俱全。
每个人都用多层塑料布包裹着一个防水手机。所谓的防水手机也就是可以在水中浸泡二三十分钟,时间长了,依然会打不出电话。使用这样的防水手机,无非就是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用以汇报紧急情况。
总共用了十分钟,一切准备就绪。
其余的人和游艇,全都留在原地不动,除非有特殊情况。
王新成第一个跳入水中,其余两个紧跟着跳了下去。
水中似乎没有任何声响,三个人立刻消失在深深的浑水之中。
地下通道的积水时高时低。有的路段,没有积水的高度超过一米。有的路段,没有积水的高度不到二十厘米。
只有一段完全被淹没了,大约有三十多米。
王新成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和距离,没有感觉到累,唯一强烈的感觉就是压抑。他甚至想象着,如果洪水完全占满地下通道,他们会有多长时间可以游出去。
他背负的潜水压缩空气储存罐是最小的一种,能用半个小时以上,一个小时以内。这是个陈旧的潜水设备,到底能储存多长时间的空气,他心里一点儿谱也没有。如果强力游泳时,花费的力气越大,空气用量也会越多,那这个空气储存罐的使用时间,估计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正因为这样,王新成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游出去的距离很短。一百米肯定有了,好像用了差不多十分钟。
一百五十米,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二百米,一切如旧。
水势仍然慢慢地上涨,这个感觉也同样非常强烈。
三百米应该有了,时间肯定有二十分钟了。
如果再没有发现,那他就会思考这个救援行动究竟应该如何进行,是否现在就让他们两个立刻折回,留他一个人继续前游。
快四百米了……
怎么办?
现在的距离至少在地下通道的中段,也就是两公里处。如果还是没有发现,就必须回去了。
回去了,再从地下通道的另一个入口进入,那样心里就有底了。
因为那些还泡在水中的被困群众,决不会正好就站在二点五公里之处。
继续向前游……
肯定四百米了!
再游二十米,如果还没有发现,就必须回!
也就这一刹那,眼前一亮,王新成一下子呆住了。
眼前突然现出一段高地,似乎在半空中,大约有近百个人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挤站在那里!
杨鹏接到王新成的电话时,手止不住地颤颤发抖。
总共八十七个人!
最让杨鹏吃惊的是,八十七个人中还有二十二名中考学生!
他们没有手机,手机被老师集体保管。因为参加中考辅导,集体乘坐一辆面包车,想连夜赶回城区学校。老师自己开车,手机存放在老师的车里,所以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孩子一直被困在地下通道的积水中,时间已经超过整整三个小时!
对杨鹏来说,这真是一个爆炸性消息!
八十七名,其中有二十二名学生!
这也将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这个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国内外,临锦市立刻就会成为国内外的焦点!
杨鹏倒不是担心媒体知晓会带来什么负面作用,而是对这个消息感到愤怒和庆幸!
假如不是有这么多车辆和人被困在地下通道,就这几十名学生被困在下面,而且也没有手机通话,那省市的领导还会下这么大决心在这里施救吗?
假如只有十几辆汽车,只有十几部手机在联系,还会得到这么高的重视吗?
甚至,只有一辆面包车被困在地下通道,这二十二个学生还能被及
时发现吗?
想到这里,杨鹏突然感到背后阵阵发冷,不寒而栗。
别说二十二个了,就是十个八个,对你这个分管教育和安全的副省长来说,也是灭顶之灾,万劫难复!
再想到现在还在等着见他的市教育局局长汪小颖,更是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市教育局局长,在高考中考之际,怎么说免就被免了?然后就逼着这个教育局局长在这么严重的汛情期间,要见到分管副省长说明情况?
责任重大,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用人上!
龚一丰书记的话,让杨鹏感到更加振聋发聩:“……我们有制度优势,但制度优势只能体现在对人民负责的人手里!”
假如,一直是张亚明担任市水利局局长,还会出现此时这种状况吗?
假如,一直是李皓哲担任水库管理站站长,还会出现蒙山、红旗水库那样的险情吗?
假如,李东百副市长一直有权有责、有位有威,还会有临锦市的洪水滔天,一触即溃吗?
……
“杨省长,我们现在需要十套以上全封闭潜水设备,需要救生艇,需要更多的潜水员。”王新成一接通手机便对杨鹏喊道。
“需要多少?”杨鹏直接问。
“越多越好!现在我们只有三套潜水设备,每次只能护送两个人!而看地下通道的情况,顶多还能坚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我们最多只能护送十个被困人员!杨省长,我现在就和他们站在一起,我不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就这样泡在水里,一直被淹没在水里,如果那样,我也只能和他们一样淹没在这里。我跑不了,也不想跑,我唯一遗憾的是,我这个水利厅厅长这辈子算白当了,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完这些孽债!杨省长,只要能让他们活着出去,我就是死一百遍也值了!”
“放心吧,王厅长,设备二十分钟内可以到达!”
“二十分钟?”王新成在手机里喊了起来,“你没骗我吧?”“什么时候了,我能骗你吗?王厅长,今天你是大英雄!”
“……别妖魔我了,我算什么狗屁英雄!”王新成焦急地问,“那些设备在哪里?如何能这么快搞到?我知道的,应急管理处根本没有储备!”
“省军区龚一丰第一政委的指示,省军区司令的命令,省军区的运输机,国务院应急办的救灾设备,飞机专运,现在已经到达临锦机场!十艘救生艇,五十套水下救生衣!”
“真的吗?”王新成再次喊了起来。
“真的厅长!真的!”听到王新成异样的嗓音,杨鹏也止不住鼻子阵阵发酸。
“……谢天谢地,这半天我的遗嘱都准备好了……杨鹏你太伟大了!这些年我还真小看了你!今天你改变了我对你的所有看法,平时对你说的都是假话奉承话,今天我只喊一句心里话……杨鹏你还得高升!我他妈的真是瞎眼了,没看出你会是个正经的好领导!像你这样的领导有一个也是老百姓的福分!”平时桀骜不驯的王新成突然在电话里止不住地呜呜哭了起来,“杨省长你不知道,看着那些发抖的孩子,真把我难受死了,我他妈的这个水利厅副厅长,让这些孩子这些人这样遭罪,算他妈个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