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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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左右,五阳县铁矿尾矿库区。

虽然已是夏天,但这里还是冷风飕飕,气温大约降到了六七摄氏度。

五阳铁矿尾矿坝横跨在两座山峰之间,在冷风中,这个庞然大物更加让人感到整个山谷深不可测。四周水汽弥漫,漫天都是细密的雨雾。

大雨之后,山谷内漆黑一片。

黎明前的黑暗,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除了风声和水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个节气,通常有彻夜鸣叫的布谷鸟叫声,还有响彻遍野的各种昆虫的叫声,可现在全都静默了,似乎都还蛰伏在刚刚过去的暴雨的氛围之中。

在漆黑的夜幕中,一座深不可测的尾矿库,犹如一座孤峰突起的大型水库,壁立千仞,高耸峡谷,被卷裹在低沉的云层之中。

在这座庞大的尾矿库下端靠近山腰处,从房子里,突然流露出一束刺眼的灯光。一个有点瘸腿,年龄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慢慢走了出来。

吴勤尧—矿区的中年工人。因为年轻时在采矿中身负重伤,四

根肋骨,一条大腿,一只胳膊均粉碎性骨折。经抢救,大难不死,伤愈后,除了大腿有些后遗症以外,生活上并无大碍,平时饮食起居,尚可自理。但自此以后,由于无法下矿进行重体力劳动,便在工地上干些轻活。虽有劳保工资,但因为身有残疾,一直未能成家。没有家室,父母也过早去世,因此就以矿为家,常年在矿区生活。平时除了在矿上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临时工作外,有时也会挣点临时性的额外工资。

前几年,雨润公司在五阳矿区设立了办事处后,发现了吴勤尧这个半残疾的工人。年龄并不大,日常处事稳重,品行端正,为人忠厚,干活实实在在,兢兢业业,于是就雇用了他,给了他一份常年性的工作:驻守监视这座尾矿库。

这两年,由于尾矿库的异常越来越多,雨润公司还专门给吴勤尧设立了一条手机专线,给他买了两部手机,一个专用的手机充电设备,以便于他随时报告尾矿库的情况。其中一部手机,可以直接打给雨润公司的董事长夏雨菲。

下了一晚上的暴雨,吴勤尧终于看见雨小了,赶紧穿了件雨衣,出来看看尾矿库有没有什么情况。

其实吴勤尧根本就没有睡着。这两年,他恪尽职守,每天不分白天黑夜,有时间就到尾矿库四周细致查看一番,一分钟也不敢大意。吴勤尧明白,对他来说,这座尾矿坝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大,都让他整日惶惶不安,须臾不得掉以轻心。

他这些年的劳保加上临时打工每月的工钱,算在一起,也没有雨润公司给他的工资高。

还有让吴勤尧终身感激的是,自从有了这份工作,他才真正感到自己活得像个人。

是雨润公司让他尝到了当家做主的滋味,而这座尾矿库也就成了他的**。

这个**,吴勤尧是实实在在地用生命在维护。

这么多年,吴勤尧见过两次夏雨菲董事长,一次是找他谈话,一次是请他吃饭。

说是找吴勤尧谈话,其实就是给他讲条件讲要求。对吴勤尧来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老板同他面对面地慎重说事。

一个那么精干的女董事长,那么和蔼,那么温暖,问长问短,总是不断地问他,你给我们干的这项工作很重要,你有什么要求和条件吗?

吴勤尧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不是说要给自己说要求和条件吗?怎么翻来覆去地问自己有什么要求和条件?愣了好半天才说:“没有啊,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们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保证不偷懒,不误工,不偷奸耍滑,有什么情况,立刻在第一时间报告,如果有重大情况,就直接给董事长报告。”

夏雨菲董事长一直笑盈盈地认真听他讲,等他说完了,就对吴勤尧说:“不是说这个,是说你干这样的工作很辛苦,需要我们给你做点什么吗?”

吴勤尧还是有些不明白,一个劲地解释说:“不需要不需要,白天晚上,我都会在尾矿库上下不断检查,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会及时报告。董事长放心,我不会弄虚作假,不会吊儿郎当,一定老老实实,好好工作。”吴勤尧生怕老板不用他,当然也希望老板能多给他一点儿工钱。

夏雨菲董事长见吴勤尧这个样子,知道了他是个实在人,也不懂讲什么个人条件和要求,于是就直接说:“我们觉得你住的那宿舍离尾矿坝挺远的,来回一趟几里地,想在尾矿坝附近给你建座小房子,白天晚上都可以在那里休息,可以做饭,也可以洗澡,再给你装台空调,夏天凉快一些,冬天暖和一些。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让我们解决的?”

吴勤尧终于明白了董事长的意思,愣了好半天才赶紧说:“不要不要,咱这地方夏天没那么热。冬天冷得厉害了,山上有的是干柴火,取回来烧一烧就行了。我们老家都这样,根本用不着什么空调。还有,也不用盖房子,我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个小窑洞,我都看过了,挺严实的,住在里面,冬暖夏凉,还能做饭,方便得很,根本不用盖什么小房子。”

夏雨菲听吴勤尧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想了想,便说:“你这两天考虑了吗?你看我们给你多少工钱你觉得满意?”

吴勤尧又愣在了那里,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他脸红红的说:“这几年在这里,劳保费一个月两千多,平时打零工,每月差

不多也能挣个一两千。这样吧,你看我日后就在你这里干活,不用再打零工了。如果你们这里真的能长时间雇我,那就给我平时打零工差不多的钱就行了。”吴勤尧说到这里,担心公司觉得他要的工钱太高,又小心翼翼地补充说,“如果你们觉得多,少点也行,就一千五吧,你看行不行?”吴勤尧说的是实话,零工其实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在这里干活不重,而且月月都有,即使少给点儿也行。

夏雨菲董事长默默地看着吴勤尧,让他更加不自在起来,他正准备再解释一下,没想到夏雨菲很认真地说:“老吴,我们都了解过了,知道你的工资低,也给公司说了,让公司给你的劳保再增加一些。你在这里的工钱呢,我和公司已经商量过了,一个月基本工资三千块,生活费再给你补助两千块,还有一千块钱的交通补助,平时进城买点东西,也不会误事。你看这样可以吗?”

吴勤尧愣在了那里,似乎没听懂董事长在说什么。这个数字实在太大了,他想都不敢想。如果能挣这么多,他甚至可以考虑娶个媳妇成个家。老母亲病重的时候,有一句话让他难过了好多年:“勤尧啊,想让娘死得安生点儿,就早点儿带个媳妇回来吧。”

那时候,吴勤尧还没有伤残。一个打工仔,工资低,家里穷,父母都有病,祖辈都是农民,哪有什么钱能娶得到媳妇。再到后来,父母双双病亡,自己又受了重伤,弟兄几个分家,只剩了一孔旧窑洞。常年不回家,窑洞也渐渐无法再居住,只好一个人常年在矿上生活。到了四十岁,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哪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雨润公司,说他人品好,干活实在,给了他这样一份工作。吴勤尧本想着能挣到一两千就心满意足了,做梦也没想到能给这么多。

吴勤尧怔怔地看着夏雨菲董事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忙不迭地连连点头,直到从公司的办公室出来时,还沉浸在一片懵懂之中。

这个董事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没有多久,那个小房子就建成了,果然能洗澡,能做饭,有空调,有电话,而且确实给了他两部手机。

再到后来,一直等到他第一次领到那么多的工资时,吴勤尧才明白

这个夏雨菲董事长才是他这辈子真正的恩人和当家人。

那时候吴勤尧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就交给这个公司了,自己这么个残疾人,若要做出对不住公司的事,连自己的八辈祖宗都对不住。

第二次,是董事长请他吃饭,那天吃饭的有好几个客人,个个西装革履,红光满面,不是经理就是总裁。就吴勤尧一个人一身布衣,满脸黢黑。夏雨菲董事长让他坐在她的旁边,给别人介绍说老吴是我们公司的高级职工,是雨润公司尾矿库监管站的负责人。

吴勤尧平时极少喝酒,也从未吃过这样的饭局。在村里的红白喜事上,也就喝过那么一两次,每次也就喝那么两小杯。在饭局上见别人都拿着酒杯敬董事长,便给自己也满满倒了一大杯,学着别人的样子给夏雨菲董事长说:“董事长,你放心,我一定能干好,这些天我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整天就盯在尾矿坝上,尾矿库就是我的家,这个家是你给我的,我这个人也没啥本事,一辈子就给公司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然后一大口就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

吴勤尧这辈子第一次醉倒在酒桌上,被人扶回屋里时,依然醉得不省人事。

半夜里醒来,吴勤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尾矿库转了一大圈。他一边走得跌跌撞撞,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大半夜里,整座尾矿库和整个山谷里,到处都回**着吴勤尧的哭声。就像一个孩子,即使在母亲的灵前,吴勤尧也没有这样哭过。

这大半夜的暴雨,吴勤尧一分钟也没有合眼。

夏雨菲董事长给他说过,下雨的时候,一定要密切关注尾矿库的情况。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尾矿坝最容易出事。

尾矿坝出事之前,会有很多的征兆,这些征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吴勤尧都记得清清楚楚。

平时白天的时候,尾矿库一片繁忙的景象。机声隆隆,泵站轰鸣,尾矿库光华的表面反射着鲜亮的光芒。

到了晚上,一切都立即平静下来,尾矿坝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山谷四处的鸟叫虫鸣,更加让这座巨大的尾矿库显得规模巨大,高耸入云。

白天,吴勤尧常常在尾矿库上上下下走动检查,仔细地观看着尾矿坝上的每一道细微的裂缝处,每一处凹凸不平的褶皱区。

一到了晚上,吴勤尧很少有脱衣就寝的时候。尾矿库里的每一处响声,尾矿坝上的每一个动静,都会让他忧心忡忡,彻夜难眠。

公司的人给吴勤尧讲了,老吴啊,这座尾矿库几十年了,一旦出了问题,里面的矿渣和废料,能把下面的几个村子活埋了,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还有公司里几个时常送东西过来的年轻人,不时地对吴勤尧说:“老吴啊,咱们夏董事长对你可放心啦,说只要你在这里守护,这座尾矿库就不会有问题。”

越是这样,吴勤尧的责任感就越强,心里的负担也就越重。

就像今天晚上,他听着外面的瓢泼雨声,胸腔里就像山上的流水敲打在屋檐上一样,咚咚咚地响个不停。他活了四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暴雨,真的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天塌了!

好几次吴勤尧都想冒雨出去看看,但一开门就被让人窒息的风雨堵了回来。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雨总算渐渐小了下来。

外面的水流声和风声依然十分强劲,靠近房屋的尾矿坝上的流水仍像瀑布一样,吴勤尧坚持了两分钟,再次退回屋子里。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小时过去了,吴勤尧终于再次出现在门口。

强光下,一片水雾像一道道高墙。细密的雨点,砸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这次吴勤尧很坚决地站在雨里。一个强烈的感觉告诉他,现在才真正是用他的时候。

今晚这场大雨很不寻常,公司里一定在等着他的消息。还有,别看这么晚了,夏董事长肯定没睡,也一定在等着他的消息。

吴勤尧早就明白,如果尾矿库垮了,那这个矿区的雨润分公司也许就不存在了。

雨润分公司不存在了,就算董事长对他再好,他也不可能再在这个公司干活了。他这一个月的几千工资,还有时不时的各种福利、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小房子,也一样都不存在了。

他要保住这个公司,就一定要看好这座尾矿库。

还有,吴勤尧知道这座尾矿库与夏董事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保护好这个公司,保护好恩人夏董事长,就一定要保护好这座尾矿库。

平时踩得光亮的小路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一个跟头。吴勤尧的腿不利落,但很有力量。

风雨中,吴勤尧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迈得很坚实。

手电筒是最先进的那种强光电筒,一扫一大片。

吴勤尧的眼力很好,只读过六年书,上初中的时候,爸爸妈妈相继病倒,他就辍学了。不管老师怎么动员,学校怎么催促,他就是不想学了。学习不好,家里事多,他不能看着爸爸妈妈躺在**没人照顾。

不看书,学习差,常年在地里放牛放羊,吴勤尧的眼睛一直是一点五的视力。后来有一次航校特招时,他的视力居然达到了二点五,如果不是学习不行,他说不定就上了航校。

雨润公司雇他查看尾矿坝,也有一条就是看中了他的眼力。

整个五阳铁矿,考察了解了上百个老工人,视力能保持在一点五以上的,就吴勤尧一个。

即使是在夜里,借助强力电筒,五百米开外有什么异样,吴勤尧立刻就能辨识得清清楚楚。

今天晚上的能见度太低了,低沉的云层,厚厚的雨雾,强力手电筒打过去,十多米之外基本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吴勤尧明白,就这样随便看看,那这样的巡查和观测肯定没有任何意义。夏董事长给他说过,五阳铁矿这座尾矿库,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很老很老了。中间维修加固过很多次,因为这两年铁矿石不断涨价,这里又发现了新矿床,产量越来越高,尾矿也越来越多,所以这座尾矿库的容量也越来越大。

这座尾矿库的尾矿和废料,对雨润公司是个宝库,但尾矿库的安

全,对雨润公司和尾矿库下面的几个村子却是个重大威胁。

这两年,尾矿库的维修,还有尾矿库下面几个村落、集贸市场,以及那个当作宿舍的旅馆的移置问题,地方和矿上一直在扯皮。地方上要让矿上多出钱,矿上也想让地方上多出钱,一直扯到现在,还是没有扯出来个到底该怎么办的说法和协议。

这些,吴勤尧都知道。

吴勤尧也明白,他一定要把这座尾矿库看好了,只要这座尾矿库不出问题,雨润分公司就不会有问题,还有五阳铁矿也不会有问题。他们没有问题,那自己期盼的日子都会成为现实。

尾矿坝的每一处,几乎都布满了吴勤尧的脚印。

今夜路太滑了,这座一百多米高、六十多米宽的尾矿坝,平时吴勤尧转一圈,爬上爬下,顶多也就一个小时。在尾矿库的四周查看一遍,两个小时足够了。但现在,平时的那些踩了无数遍的脚窝和台阶,都变成了难以攀爬的险地。从小屋子爬到尾矿坝的中端,就用了整整半个小时。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天气很冷,让吴勤尧不住地浑身打战。

从中端看尾矿坝的顶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此时吴勤尧身处尾矿坝的右方,放眼向左看过去,在耀眼的灯光下,大半个坝体还像往常一样平整光洁。一夜的大雨,让尾矿坝在强光下显得光亮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雾气太重了,也就能看到三十米开外,再往里看,就看不大清楚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吴勤尧默默地思忖着。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确实太冷了,风也越来越大,雨衣被风吹得像一个大气球。没想到会这么冷,风吹得脸上、脖子上,还有握着电筒的手指竟然像冬天那样冻得生疼。

还过去查看吗?风雨飘摇中的吴勤尧有些动摇了,他看了看尾矿坝的下端,几十米高处,像趴在悬崖上一样,如果一不小心滑倒摔下去,

就算摔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何况自己的腿还有毛病,如果再摔坏了,说不定连日后的饭碗也保不住。

那就回吧。等到天亮了,再出来查看不迟。

吴勤尧向下移动了一下步子,刚动了一下,立刻又停在了那里。

他突然又想到了夏雨菲董事长,灯光下,仿佛看到夏董事长那张温和的笑脸,还有第一次找他谈话时的情景。

温馨如初,历历在目。

人要有良心!人没良心,活着还不如一头猪!吴勤尧止不住地骂了自己一句。

就算自己摔坏了,吴勤尧相信夏董事长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顾。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看你的了,吴勤尧,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想缩回去,还算是个人吗!

吴勤尧只犹豫了两分钟,就坚定了决心。他给夏董事长说过的,不会偷奸耍滑,不会弄虚作假,一定会好好干。

吴勤尧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爬到了尾矿坝的顶端。

绕着大坝走到了另一头,一切正常。

吴勤尧明白,尾矿坝最危险的地方是在尾矿坝的下端。

看看时间,清晨五点多了,虽然是在山谷里,但东面厚厚的云层里,已开始透出亮光。

吴勤尧在大坝上一分钟也没有停留,便从大坝的左边往下移动。往下移动,比往上爬要困难得多。

陡峭狭窄的阶梯又湿又滑,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冷风阵阵,整个身子紧贴在阶梯上,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崖壁,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电筒,无论哪只手失手,都会是一场灾难。

往下几步,就停一停,看看尾矿坝面上有没有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这些地方吴勤尧太熟悉了,每一个地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任何细小的变化,都能感觉得到,而且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越到下端,风声越大,天上的黑云渐渐在开裂,细密的雨星少了,

变成了时不时的大雨点,砸在脸上、眼睛上,让吴勤尧不时地眯缝起眼睛。

快到尾矿坝最下端的时候,吴勤尧突然像被石头砸中了一般,差点儿没从阶梯上滑落下去。

顺着电筒的强光,他看到了尾矿坝上一块隆起的褶皱。细细密密的褶皱,犹如蚯蚓在地下隆起的虚土。

吴勤尧像是不相信似的走近细细看了一眼,立刻吓了一跳,这不是一块皱褶,而是一片!

一大片!

吴勤尧把电筒光移过去,好大一片!

三四米宽,五六、七八、十几米长!太长了,吴勤尧似乎没看到头!

吴勤尧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个情况正是夏董事长告诉他无数遍的最危险的征兆!

吴勤尧往下又看了一眼,一松手,刺溜一声,一下子滑出十几米。

脸上、手上、胳膊上,瞬间,全是伤口和泥巴。他死死地把手电筒握在手里,滚了好几圈,手电筒还牢牢地握着。满身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泥水还是血水。

滚了几滚,一挺身子居然奇迹般地站在了那里。

吴勤尧一下子就站到了尾矿坝的最底端!

在电筒的强光下,他再次看到了更大面积的皱褶,翻卷的松土,就像刚刚犁过的一片农田!

吴勤尧再次惊叫起来。

不好,尾矿坝真的要出事了!

他突然趴下来,侧过身子,把整个耳朵完全贴在大坝上,仔细地听了两分钟,又猛地跳了起来。

吴勤尧僵直地站在那里,又对着整座尾矿坝怔怔地看了两分钟,突然像疯了一般在自己的背兜里掏起来。

也就是几秒钟时间,吴勤尧掏出了一部手机!

一部崭新的手机,这是公司给他配备的专用手机。

以防万一,这部手机吴勤尧从未用过。

手机里只存着一个号码。

出现重大情况时,立刻直接打给一个人。

夏雨菲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