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与关庭筠闹掰了的情妇王晓馨，一个是关庭筠的妻子赵慧。王晓馨可能会因为恨意和害怕下毒报复，赵慧可能会因为担心丈夫的财产被分割而杀人，直接继承遗产。
本来孙小圣的思路是，等着吴良睿那边对卧房内杯具的毒物检测结果出来，再根据毒物类型追根溯源，锁定最终的嫌疑人。但等到下午，技术队传来一个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消息：关庭筠卧房内的水壶、水杯内侧，均没有检测出可疑物质。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利用水杯或者水壶下毒。
当时孙小圣和李出阳等人正在食堂吃晚饭，孙小圣接过樊小超递过来的化验报告看了一眼，先是一阵怪叫：“这怎么可能？现场没有毒物残留！门窗反锁，那关庭筠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李出阳正嚼着一根芹菜：“别忘了，卧房里还有一个卫生间。会不会关庭筠服下毒药之后，那个沾有毒物的杯子或者水壶，被人在卫生间里刷干净，然后又整齐地摆了回去？”
“那肯定不是王晓馨了。”孙小圣说着，把李出阳盘子里的一块排骨夹出来，放在桌上，“你看，这个是王晓馨，”他又从李出阳盘子夹出两块排骨，放在另一侧，“这俩是关庭筠和赵慧，”然后孙小圣用自己的一根筷子将两边隔开，然后用另一根筷子拨弄着代表王晓馨的排骨，“王晓馨只有在关庭筠的卧房里，才有下毒的可能，”然后孙小圣又夹了李出阳的一根芹菜，放在排骨边上，“假设这个是王晓馨下的毒，然后王晓馨就走了，”孙小圣把排骨推到别处，“这期间，赵慧和关庭筠谁都没进过卧房，毒肯定是要留在里面的。”
李出阳用筷子把代表赵慧的排骨推到原本属于王晓馨的位置：“你看，赵慧原本是准备睡在关庭筠卧房的，所以她在王晓馨走后，肯定有机会单独进到卧房里，然后下毒。”他把代表关庭筠的排骨也推过去，“关庭筠喝了毒药之后，赵慧很可能去卫生间刷了杯子，”李出阳把芹菜和代表赵慧的排骨推走，“之后以吵架生气为由迅速离开了现场。关庭筠便自己锁了门，上床睡觉。”
“所以赵慧的嫌疑更大？”灿灿姐已经吃完了，抱着肩膀，皱眉瞅着桌上孙小圣和李出阳摆弄了半天的“排骨阵”。
“理论上来说，是的。”孙小圣说，“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毒药能够在十小时后起效致人死亡？就算真的存在这种有毒物质，市面上也绝对不会有，一般人肯定非常难搞到。这样其实也好办，一旦毒药成分检测出来，就可以从药物源头进行排查，当然以王晓馨和赵慧为出发点，看看这两个人究竟谁有渠道接触到这种毒药。”
黑咪依然持否定态度：“我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东西，所以你们别瞎分析了。别说这么玄乎的毒药了，现在就连普通的氰化物都得实名购买。管控这么严，还实名登记，甭管什么渠道，谁沾了剧毒物质就等于在脑门儿上贴了‘我是凶手’的标签，这人可能那么傻吗？”
“再说了，下完毒，又等着关庭筠服毒，随后又得若无其事地刷杯子，然后找个吵架的理由气鼓鼓地离开，这也太戏精了吧？我觉得赵慧虽然挺有心眼儿的，但心理素质不见得这么强。”灿灿姐说。
“所以我也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孙小圣眉头紧锁，“这个杯子，会不会是关庭筠自己刷的？”
灿灿姐一挑眉毛：“毒药就在杯子里，关庭筠在第二天凌晨或者早晨才喝，喝完后自己刷了杯子，然后毒发身亡？”
孙小圣的这个新设想虽然听起来能够自圆其说，但实际上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关庭筠在赵慧走后很久才喝下毒药，二是喝药之后自己还亲手刷了杯子。但凶手不在现场，又怎么能让这两个完全取决于关庭筠本人的条件先后满足呢？
孙小圣想了一晚上依旧毫无头绪。由于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头昏脑涨没吃东西就出了门，下地铁时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路边正好有一家饭馆，属于平时做炒菜，早上兼卖早点的那种。孙小圣怕自己低血糖牺牲在半路，便赶紧掉转方向，灾民似的冲进了饭馆。
那饭馆规模不小，早餐可能是承包给别人的，中午才正式开始营业。孙小圣匆匆忙忙买了一屉包子，一边吃着一边往门口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乱。他和众人一样循声往身后看去，发现是一个领班模样的人在痛骂一个小保洁工。那领班嗓门本来就大，口中还脏字不断，边骂边上手捶小工的脑袋。小工看上去年纪很小，脸憋得通红，已经被领班逼到了角落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孙小圣最见不得恃强凌弱，赶忙过去帮小工出头，把领班推到一边，问他干吗欺负小孩。领班一开始还觉得孙小圣多管闲事，但看见孙小圣的样子不像善茬儿，便偃旗息鼓，翻着白眼说：“这孩子手脚太毛躁，来我这儿干了半个月，刷碗摔碗，刷盘摔盘，现在让他过来擦擦鱼缸，还能出岔子，我能不急吗！”
孙小圣才发现领班身后有个大鱼缸，里面花花绿绿游着不少热带鱼。
“这鱼缸里的东西能摔吗？鱼缸是招财的，你这不是成心给老板添堵吗？赶紧收拾好了。”领班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玻璃碴，穿过围观的人群，灰溜溜地走进后厨。
孙小圣笑嘻嘻地朝小工摆了一下手：“没事啦。”然后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盯着地上的一堆碎玻璃碴：“这是玻璃？我看这鱼缸没碎啊，哪儿来这么多玻璃碴？”
小工从脚边捡起一个棍状物，臊眉耷眼地说：“那不是鱼缸的碎片，是加热棒的碎片。我擦里面时想把加热棒拿出来，没想到搁手边被碰掉地上了。今天谢谢你了，哥。”
孙小圣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玻璃的加热棒？加热棒不应该是金属的吗？”
小工边扫地边说：“哥，你说的那是淡水缸吧？我们家这是海水缸，只能用玻璃加热棒，用普通的金属加热棒会被腐蚀的。”
孙小圣愣了一下，出门想了想，给李出阳打了一个电话。
李出阳此刻正在食堂盛豆浆，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手机，问孙小圣什么时候到，大家还等着他布置工作呢。
孙小圣说：“我手机昨晚忘充电了，长话短说，我问你，昨天咱们在现场看见的，关庭筠卧房鱼缸里的加热棒，是金属的还是玻璃的啊？”
李出阳放下勺子，把手机拿在手里，说：“金属的吧！怎么可能是玻璃的？那还不炸了？”
孙小圣说：“可是据说海水缸就要用玻璃加热棒啊。我觉得咱们可能忽视了一个问题，关庭筠办公室里的鱼缸，是一个海水缸，里面养的都是海水鱼。海水缸需要定期调配里面的海盐和微量元素，比淡水缸复杂多了。他如果是海水缸爱好者，那些配海水需要的原料都是现成的，用小缸匀出来一些就好了。可是他卧室里的是一个淡水缸，而且里面还没有鱼。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出阳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孙小圣说：“技术队把卧房里的鱼缸或者鱼缸里面的某样东西带回队里了吗？”
李出阳说：“好像没有。”
孙小圣决定直接去云豆公司二次勘查现场，局里由李出阳代管。他给李出阳留的作业是，梳理赵慧和王晓馨二人的社会关系，看看两人有没有什么机会或场合，能够接触到化学类、毒品类的危险物质。
李出阳带着黑咪和苏玉甫等人查了一上午，并没有什么大收获。王晓馨曾经是个高才生，虽然可能具备一些化学和药理常识，但近期活动范围小，甚至从年初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古城，以往的出省或者出境记录也都是去一些比较知名的旅游城市。本人的社会关系中，也没有从事医疗或者化工行业的亲友。
赵慧比王晓馨的情况复杂一些，她是古城本地人，小时候算是个富二代。家里开过饭店，虽然没什么学历，但年轻时也算个富家小姐。后来可能挑对象挑花了眼，慢慢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三十多了才嫁给当时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关庭筠。赵慧虽然家道中落，但没想到押准了一只潜力股，关庭筠在后来就职的云豆公司扶摇直上，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持有不少股份的高管太太。不过从赵慧的履历上看，她前几年还因为和邻里争执打伤过人，进拘留所待过几天。按说这样胸无城府又脾性火暴的人，恐怕没有足够的脑细胞和耐心策划出这么缜密的杀人计划。
不过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赵慧在本地根基深厚，人脉强大，而且看旅店住宿记录，她经常出入娱乐场所。什么洗浴、会所、私汤温泉、度假酒店，基本上月月不落，而且基本一到旅游旺季就出国，去的全是欧洲国家，经常一走就大半个月。查到的这些结果让李出阳惊叹于富太太的生活丰富多彩，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赵慧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老公关庭筠一直处于放养的状态。这种女人说聪明其实也聪明，只要物质到位，就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李出**据赵慧留在笔录里的手机号，搜索到她的微信，发现她年近知天命，昵称竟然叫“三叶”。
“三叶”是新海诚动画《你的名字》里的女主角。
赵慧的头像也是动画片里的“三叶”形象。
微信里看不到赵慧的朋友圈信息，李出**据微信号搜到了赵慧的微博。他发现赵慧果然是一个戏多的人，成天不是炫富就是自拍，用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少女滤镜，每张自拍磨皮磨得鼻子只剩下两个洞了。赵慧的炫富微博五花八门，有晒包的，晒车的，晒旅行的，实在没的晒了，喝杯摩卡也要露半只金表。当然富太太的另一习性赵慧也没有遗漏，那就是晒老公。从微博的时间线看，关庭筠的出镜率还是挺高的。不过都是赵慧拿着手机给两人自拍，角度死板，表情单一，颇为刻意。
马上到中午了，黑咪和苏玉甫不想吃食堂的饭，问李出阳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出去买点儿吃的。李出阳看赵慧的微博看得正起劲，说随便吃点儿什么都行。不久之后，二人就提着几盒酸辣粉进了办公室。
李出阳顾不上吃，把酸辣粉放在一边，继续看赵慧的微博。时间线进入前年，赵慧似乎在微博上因为什么事跟别的网友吵起来了。李出阳渐渐看出了门道：原来是云豆公司刚发生女主管跳河事件，一些网友认为云豆公司应当负主要责任。还有很多所谓“消息人士”披露云豆公司员工受到各种不公正待遇，大有将云豆公司推向风口浪尖之势。看到这里，李出阳才知道前年自杀的员工叫陈桃君，是销售部的一名主管。赵慧在网络骂战中担任“洗地”角色，一直替云豆公司和自己老公开脱，列举了一系列陈桃君死亡与工作无关的证据，什么陈桃君生前就患有抑郁症，有自杀倾向，等等，正气凛然地称“造谣可耻”。而且这些微博，多数都有明显购买转发和评论的迹象。时隔多日，很多机器人评论都已经被系统屏蔽，点进转发记录，里面也是清一色的营销小号。
可见，她还真是践行了自己的那句承诺，再苦再难，也要硬着头皮为老公保驾护航——这其实也是为了兜里的钱啊。
李出阳这时才发现，当时关庭筠已经是销售部的总经理。想必当时作为陈桃君的主管领导，关庭筠面对的指责和质问也是铺天盖地的吧！所以赵慧才会化身“水军”，在网络上一直帮云豆公司带节奏。说不好，是关庭筠授意甚至是本人操作也未可知。
这会儿王木一从档案室回来，发现满屋子都弥漫着酸辣粉的呛鼻味儿。王木一抱怨了句：“熏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她对着孙小圣桌子上的云豆音箱喊了句：“嘿，云豆，空调打开换气模式。”
办公室的空调应声启动。
李出阳愣了一下，黑咪在一旁边吸溜酸辣粉边赞叹：“好厉害！还能这样玩？”
王木一得意扬扬地说：“它能控制好多智能家居，只要是限定品牌和型号内的电器都能授权给它，然后联网就可以了。正好咱们办公室的空调可以，我就给匹配上了。”
李出阳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木一问：“哥，你怎么了？”
李出阳原地愣了两秒，扭脸看她：“有可能咱们查错方向了。根本没有十小时才起效的毒药，关庭筠也不可能自己动手刷杯子。是有人在屋里布置了某个机关，让他第二天一个人在反锁的房间内中毒！”
“那是个什么机关？语音遥控的机关？”王木一想着玄机可能在那个智能音箱里。
李出阳答非所问：“去，给我调出前年在云豆工业园区自杀的主管陈桃君的所有资料，要所有的，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