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圣再次到访云豆公司,先勘查了之前让公司保卫部严加看管的现场,发现关庭筠卧房里的鱼缸加热棒确实是金属制的。不过这根金属制的加热棒看上去非常简陋,外表并不像一般加热棒那样,有摄氏和华氏的刻度。也许是早年间的老物件,一直被关庭筠保留着。一边的保卫部张经理也说:“我们关总虽然平时挺大手大脚的,但对于自己爱好这方面,特别念旧。他有一根鱼竿,我亲眼见过,还是他念高中时买的呢,至今都舍不得扔,没事还拿出来甩甩,说能找到自己年轻时的感觉。——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这屋子,我们昨天走后没人进来吧?”孙小圣把加热棒放进物证袋,又把物证袋放进背包里。
“没有,您放心吧,别说我这儿有人一直看着,就算是真有人想进来干点儿什么,门口也有监控啊。谁也没那胆子。”
“干得不错。”孙小圣扬眉点头。
“对了,孙队,胡栋彬之前要求进来喂鱼,我没让他进来。他说办公室的热带鱼得一天一喂,要不然容易互相掐,说不定哪条就被掐死了。”张经理汇报道。
“你不让他进来他怎么说?”
“他也没怎么说,就走了。不过我觉得这鱼能喂还是喂吧,据说关总这一缸鱼也不便宜呢,光最细溜的那条‘蓝凤’,就一万多块呢。要是饿死了,他那个夫人来闹,您说您赔还是我赔,都不合适啊。”
“也是,”孙小圣想了想,“今儿这办公室就不用找人看着了,反正我们已经看完了,没什么需要再提取的了。”
“真的?”张经理没想到孙小圣这么痛快。
“当然是真的。再说了,门口不是有监控嘛。”
“好嘞!”
孙小圣和张经理边说着边走出卧房。孙小圣看见外屋那个巨大的鱼缸,里面的那些热带鱼丝毫没有受到这屋子里变故的影响,依然在水里无忧无虑地游着。
孙小圣想起什么,又返回卧房。
张经理屁颠屁颠地跟进去问:“孙队长,落东西啦?”
孙小圣不理他,盯着桌子上那个小鱼缸,愣了半刻,把手指伸进了鱼缸的水里,然后拿出来,放到自己的舌头上。
张经理都看傻了。
孙小圣把手放下,眉头紧皱:“咸的。”
随后张经理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公司几个高层想和孙小圣聊聊。昨天事发紧急,高层们在外地的在外地,在开会的又脱不开身,今天听说警方又来调查案件,自然要露面关心一下进展。几位高层中有CEO(首席执行官),还有两位董事。CEO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人称“吴总”,经常在电视上抛头露面,思维敏捷温文尔雅,说的都是句式复杂滴水不漏的官话,似乎和孙小圣不在一个次元。几人和孙小圣聊了聊,希望了解一下案件最新的进展。孙小圣心想有进展我还找你们干吗,便装出一切平稳进行但是绝不能透露分毫的神秘架势,打了几句马虎眼,转而问了他们几个问题。
这些问题有关庭筠平时的生活习惯,在公司里是否与人结仇,是否和他人有利益冲突,等等。吴总等人回答得比较官方,孙小圣觉得没什么价值,便让他们把关庭筠生前的助理胡栋彬叫了上来。吴总很配合,嘱咐小胡先放下手头的工作,好好配合孙警官,务必挖掘出有价值的线索,赶紧让这起甚嚣尘上的案件降降温。
临走时,吴总又问了孙小圣下午的工作计划。孙小圣说想找几个销售部的同事做笔录,吴总听了之后马上让胡栋彬去安排,还说多找一些同事,让他们放下手头的事,先以警方的工作为主。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胡栋彬在走廊里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走到电梯里对孙小圣建议道:“要不然先在我们这儿吃午饭吧,有什么要聊的咱们可以随时聊。”
孙小圣说:“好啊。”
云豆的餐厅有好几个,胡栋彬带孙小圣去了规格最高的那一个——自助餐,花样繁多,种类齐全。这里菜式非常丰富,从炒菜到意面,从饺子到汉堡,四处飘香。孙小圣随便盛了一些,然后和胡栋彬在靠窗的座位落座。
胡栋彬朝孙小圣笑笑,还帮他打了一杯饮料。孙小圣一直说不用,胡栋彬轻轻地把饮料递到孙小圣手上,自嘲地说:“没事,这个我干惯了,自然而然了。”
孙小圣说:“助理也干这些端茶递水的活吗?”
胡栋彬苦笑:“当然了。而且比这烦琐操心的事多了去了。我们这种助理,既不像秘书那样有权力,也不像管家似的有存在感。充其量就是一个人肉闹钟,每天提醒领导该去哪儿了,该见谁了,该开什么会了。领导给我们布置什么我们就得完成什么,压力很大,万一遗漏了一项,就可能给公司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你跟关总多长时间了?”孙小圣问。
“不到一年吧,我去年入的职,年底开始给他当助理。”
孙小圣说:“他对你怎么样?”
胡栋彬反应了一下,才说:“啊,关总虽然平时要求比较严格,但是也很关心我的。所以他突然发生这种事,我也不好受。”
胡栋彬放下筷子,仿佛说到此处,再也难以下咽了。
孙小圣有些疑惑:“你入职时间这么短,就给高层当助理了?”
“是的。我刚才也说了,助理不是什么体面风光的岗位,尤其是销售部的助理,就更难做了。所以这个岗位是没什么竞争性的,我也就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孙小圣问:“在销售部很累吗?”
“对,因为我们本来就承担着非常繁重的任务。销售是把双刃剑,一方面考验你的意志,一方面也确实给你机会——很多大老总都是从销售干起的。”
“所以你选择了销售部?成为关庭筠的助理?”
“一方面是我的选择,一方面关总的事务比较多,对助理的要求也比较苛刻。所以关总的上一个助理离职之后,没有人愿意顶上去。后来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个机会,自己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好好努努力,说不定这是个往上走的捷径,就跟着他了。”胡栋彬叹了口气,摇头,“没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事,我的处境也变得特别尴尬。”
孙小圣似乎想到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内容,放下筷子:“你们关总,生前有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胡栋彬诧异地看着孙小圣,没应声。
孙小圣调整了一下坐姿,重新措辞:“我的意思是说,我听说很多助理在给上级办事打杂时,是不分公事私事的。想必关庭筠也找你处理过不少私事吧?有没有一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他知,别人却不知道的?”
胡栋彬手里攥着一团纸巾,边揉边说:“既然您提到了这个,那我可以跟您汇报一些。”
“你说。”孙小圣兀自吃饭。
“其实……其实关总从年初开始,就借用我的身份信息,在外面租了一栋别墅。这件事可能符合您说的那种情况,是除了我和他,别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
“在哪儿?”
“北城,方壶北里。他从年初就经常住在那里,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看看。”
方壶北里属于郊区,离金融街的云豆公司至少三十公里,孙小圣觉得有点儿奇怪:“他为什么在那儿用你的身份租别墅?是金屋藏娇,还是有别的什么要从事的活动?”
孙小圣听说有的有钱人,利用郊区的别墅私下开设赌场,甚至还有组织集体吸毒的。胡栋彬似乎也听出孙小圣暗有所指,忙摆手澄清:“那并没有,那个别墅平时只有关总一个人去,有时候……王经理也去。”
他指的应该是关庭筠的情妇王晓馨。孙小圣明白这个狗血桥段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每隔一段时间帮他找人打扫和收拾。不瞒您说,”胡栋彬此刻颇为神秘地压低声音,“吴总也问过我关总是不是在外面另有住宅。他可能是觉得,公司里有什么涉密的文件或者合同之类的,被关总单独存放了起来。现在关总人没了,这些东西必须得找到。如果您准备去那里看看,我可以叫吴总一起吗?”
孙小圣说:“当然可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胡栋彬抬手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十二点半,吴总可能也刚刚吃完饭,他下午三点还要开会,我现在联系他,如果他那边可以,咱们一点钟准时从公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