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出阳在电脑前，翻阅了大量有关前年云豆公司去世的销售主管陈桃君的资料。陈桃君是江西人，高才生，之前一直在一家咖啡连锁公司做咖啡机销售。十年前来到云豆，只用了两年就坐上了地面销售主管的位子，主要负责云豆集团地面连锁店的销售运营。她当上地面销售主管两年后，就因为不堪工作重压跳河自杀，年仅四十八岁。
云豆集团短短两年就有两人非正常死亡，而且还都是在销售部，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这也是此次关庭筠死后，公司高层格外重视，一边积极配合警方工作，一边又极力对媒体封锁消息的原因。
李出阳利用王木一和苏玉甫调出来的各种资料，逐渐梳理出陈桃君生前的工作和生活轨迹。她十年前离了婚，没有儿女，父母都在江西老家。她刚刚当上云豆集团地面销售主管时，应该还是春风得意的。那时候云豆地面连锁店的销售额非常高，动不动就创造出业界纪录，所以作为地面销售总负责人的陈桃君一时风头无两，关于她的照片和访谈时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报道中。
而且相较于其他的企业高管，比如关庭筠，陈桃君似乎更会经营自己的人设。往好听了说是贴近群众，往难听了讲就是会抓住一切时机给自己造势。比如天津第一家门店开业时，陈桃君亲自带领团队前往，并在门店做了三天的宣传促销。从做策划到方案实施，从给当地群众展示企业文化到面对面讲解产品使用，陈桃君都亲力亲为。她甚至还在海滩上用云豆的无人机做表演，当场给希望工程进行捐助，被当地很多财经媒体争相报道。
虽然当时很多同行都说陈桃君作秀，但她死后，形象忽然就格外光辉了起来。有报道指出：陈桃君信佛，心地非常善良，虽然是商人，但也算半个慈善家。她虽然无儿无女，但曾经不止一次给西北偏远地区的学校捐钱，甚至还常年援助好几个贫困生。可在她自杀之后，受到她援助的贫困生却无一露面，不仅没人出现在她的葬礼上，有的被媒体找到的学生也拒绝接受记者的采访。甚至有一名女学生还痛骂前来采访的记者，叫嚣如果再拿陈桃君的事来骚扰她，她就报警。有的媒体就猜测，那些被援助的学生已经到了就业年龄，如果这时候站出来声援陈桃君，必然会得罪如日中天的云豆公司，那未来的前途说不定就蒙上了阴影。所以为了自己能够走出大山改变命运，这帮学生都选择了沉默。
那篇报道叫作《从女高管之死看中国还有多少这样的“白眼狼”》，可谓触目惊心，让人心里五味杂陈。文章里还配了一张图片，是当时捐助机构专门为陈桃君和被援助学生打造的“心连心”戒指。这枚戒指看上去虽然朴实无华，材质也只是较为低廉的白银，却是慈善机构专门为援助者与被援助者设计的信物。
李出阳看到这里，整个人如过电了一般，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图片上的那枚戒指，看上去和关庭筠助理胡栋彬左手上的戒指非常像！
李出阳定了定神，问周围的同事：“孙小圣还没回来？”
“没呢，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说估计得晚上见了，胡栋彬带他去什么关庭筠生前租的一栋别墅了。孙小圣想去看看那儿有什么线索。”黑咪伸着懒腰说。
李出阳赶紧掏出手机给孙小圣打电话，没想到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已关机”的提示音。他这才想起，早上孙小圣告诉过他，自己手机昨晚忘充电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自动关机了。李出阳想了想，又转头问黑咪：“孙小圣说那个别墅在哪儿了吗？”
“没有。”黑咪呆若木鸡，有点儿搞不懂李出阳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急躁。
“孙小圣有危险，这个胡栋彬有问题。”李出阳急得直抓头发。黑咪、灿灿姐等人赶紧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李出阳一时也没精力和耐心去解释，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樊小超说：“去，去找技术队，给孙小圣手机定位。查一下孙小圣现在的位置！赶快！”
樊小超几乎是被李出阳推出门的。王木一给李出阳拿来把椅子，让他少安毋躁。李出阳哪里坐得住，又问一边的黑咪：“花姐呢？在队里吗？”
黑咪说：“花姐刚才去市局开会了，估计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她也不会接。”
“那现在队里还有哪个领导在？”
“今天是花姐值班，都这会儿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领导在。”
“还愣着干吗，接着给孙小圣打电话啊！”李出阳朝王木一嚷嚷。
李出阳急得团团转，一边让黑咪给房管局打电话查关庭筠名下的房产，一边又让苏玉甫去查胡栋彬留的电话。房管局那边需要黑咪传真工作证照片，黑咪手忙脚乱地找传真机，没想到一时情急，竟把传真机按死机了。一帮人在捣鼓传真机的当儿，那边苏玉甫终于查到胡栋彬的电话，李出阳飞快地拨过去，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接。这会儿樊小超推门回来，战战兢兢地跟李出阳汇报：“技术队的人说，要定位手机还得找局领导申请，因为涉及调用技术追踪车的情况。”
“调飞机也得找人啊！”李出阳嘴上硬，心里却虚了大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他知道现在申请也来不及了，申请了也未必能批准，便指挥探组众人带好装备找好车，马上奔赴云豆大厦。
李出阳开车，一路上风驰电掣，到达云豆大厦时正好是下午两点。李出阳把车停在大厦正门口，也不顾保安的指引，直接跳下车，带着黑咪、苏玉甫等人进入一层大厅。保安吓得不轻，用对讲机通知了大厦内的工作人员。在云豆巨大的标志下面，前台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上来堵住李出阳等人，问他们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李出阳朝一个带头的男员工出示了工作证，让他带路去找胡栋彬。男员工不明就里，说让他们先在一边等候，他打电话联系。李出阳说：“电话打得通我还用来你这儿啊！”说着就带着人往电梯口冲。员工们叫来了外援，呼啦啦过去把李出阳等人包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解释，让他们不要擅入。
李出阳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往前闯，那男员工见拦不住，就用手推了李出阳肩膀一把。李出阳一下子急了，指着那人鼻子尖道：“想动手是吧！”
探组其他人也不爽了，和周围的职员嚷嚷起来。
这会儿有个年轻女职员跑过来，跟李出阳说：“警官，您这边如果要查案或者取证，得跟我们保卫部联系。”
“那你们这儿出事还报什么警，找保卫部不就完了？”
女职员好像是个小领导，不急不恼，却也丝毫不让步：“我可以帮您电话联系。”
正在众人乱作一团之际，人群后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怎么了？”
众人顺着声音一看，竟然是销售经理王晓馨。员工们急忙给王晓馨让路，刚才那个女职员小声给她说明情况。
王晓馨之前见过李出阳，她朝女职员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直接问他：“那么着急找胡栋彬干什么？”
李出阳拍了一下脑门儿，心想怎么把她这个重要人物忘了，赶紧跟她小声说了一遍经过，问她知不知道胡栋彬的这座神秘别墅在何处。
王晓馨没着急回答，先挥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待场面清静下来才沉吟了一下，皱眉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
李出阳这会儿也冷静了不少，知道急躁也无用，尤其是对王晓馨这种自以为很聪明的女人。他换了口气，看着王晓馨：“你想好了再跟我说。”
“警察小哥哥，我是真的不知道啊。”王晓馨瞥了一眼四周，推心置腹地跟李出阳压低声音说，“关庭筠到处置业，别说租的房了，就是买的房也是遍地开花。他怎么可能都告诉我。我要真是对他的底细门儿清，临了还能这么被动？”
李出阳知道，这女的是铁了心不吐口了。他想了想，反而笑了。
“你笑什么？”王晓馨正色道。
“我笑你傻啊，”李出阳讽刺地看着她，“你这样做，只能让我怀疑你跟胡栋彬是一伙的。你们俩合谋，杀了关庭筠。”
“你真可笑。”王晓馨冷冷一笑，然后不欲再饶舌，拢了拢头发，转身要走。王木一抬手拦她，被李出阳一个手势制止。
“王晓馨，”李出阳在背后叫她，“我知道你和胡栋彬不是那种关系，否则你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你也不是杀关庭筠的人，因为你没那个本事。所以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关庭筠为什么死，我们又为什么要找胡栋彬。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杀关庭筠的人，恨不恨你。”
王晓馨停住脚步，扭转身子走回李出阳跟前，一脸脑洞大开的疑惑表情：“你是说赵慧？赵慧和胡栋彬有一腿？这不太可能吧，不可能不可能，这……我……”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乱了，磕巴了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毁就毁在太自信上了，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你是赵慧，无意间知道了自己老公和女下属的事，为了顾全大局暂时不能发作时，你会怎么办？”
“可是……我怎么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王晓馨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赵慧和胡栋彬都是关庭筠朝夕不离的人。他们俩是利用关庭筠，你则是被关庭筠利用。”李出阳说着说着又笑了，“你说说你们之间这段位差了多少！”
王晓馨听得目瞪口呆。
李出阳凑近她的耳边，挑着眉毛压低声音，看似波澜不惊，实际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作扮猪吃老虎啊？”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王晓馨的要害。她呼吸变得急促，缓了几秒，结结巴巴地说：“走……我……我带你们去那个别墅。”
王晓馨在前面走，李出阳等人在后面紧跟着。王木一拽了拽李出阳的衣角，小声问：“阳哥，胡栋彬真要对这个王晓馨下手？”
李出阳说：“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