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扬长而去，孙小圣冲李出阳发火：“你有病啊，还傻乎乎地给他念。”
“你嚷嚷什么啊。”李出阳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然后靠在椅子上，拿手机打起了游戏，不再理他。
孙小圣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过头了，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冲李出阳发脾气了。想到这里，他重新坐在李出阳身边，套近乎地问：“哎，你说他回家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哪知道啊。”李出阳爱搭不理，继续打游戏。
“说说，说说。”孙小圣捅他胳肢窝，被他一把拱开。
孙小圣自讨没趣，正欲离去，李出阳又没精打采地发话了：“他根本就没回家，哪存在什么回家的理由。”
孙小圣来了精神，跳回来坐下：“你的意思是他做伪证？”
李出阳眼睛都没抬：“对，伪证。”
“那咱俩不是想的一样嘛——是案发时间的问题吗？”孙小圣笑眯眯地一把搂住李出阳的脖子，但很快被李出阳挣开。
“我不能说。”
“为什么啊？”
“我得闭嘴呀。”
孙小圣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半蹲在李出阳面前，给他捶腿。李出阳被捶得浑身酥麻，一把游戏很快输掉。
“哎哎哎——”排位赛又掉了三分，李出阳烦躁地撇下手机，看着孙小圣。虽然此刻他觉得孙小圣很欠骂，但他又骂不出口。
“说说呗。”孙小圣坐到他身边。
“我也是猜的。”
“猜的也行。”
李出阳认真回忆了一下刚刚做笔录的经过，说：“案发时间是一方面。主要是我认为，一般人撒谎都有个习惯，就是把谎言编得很细致，但如果你让他下结论，他说的话又似是而非。这是因为他对自己编造的内容不自信，只想用它们去误导别人，而如果让他把这些内容转变成自己的观点，他就会发毛，就怕暴露自己的目的。刚刚林旭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他的逻辑性很强，也有很多自己的描述，但当我问他对这件事的猜测时，他却变得客观谨慎起来。”
见孙小圣不语，李出阳又补充道：“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走进这个怪圈，因为他考虑得过分全面了，想在误导别人的同时，又掩饰自己的意图，所以他所讲的内容中，就肯定有无法统一的东西。”
孙小圣虽然很认可李出阳的话，但也有点儿失望，因为这些毕竟都是他的主观设想，并不算什么实际证据。但孙小圣不敢再发表什么悖论了，怕再惹李出阳不高兴。
不过李出阳随后又说：“还有一个细节，就是林旭在描述他所听见的案发经过时，说并没有听见楼上有电视的声音。按照郭玉琼所说，吕昆是看球赛看毛了，才殴打郭玉琼的。林旭怎么会没听到楼上有电视的声响？”
“我再和刘洵核对一下郭玉琼本人的供述。”
刘洵得知此次林旭的询问内容后，想法跟李出阳如出一辙。
“是因为吕昆看电视时，放的声音并不大吗？”刘洵寻思着说。
“还是说吕昆当时刚刚打开电视看球赛？郭玉琼把吕昆拍死后，便关掉了电视打扫现场，所以楼下的林旭没有听见明显的电视声？”李出阳说了一种很难成立的假设，因为他还是觉得林旭在说谎。
孙小圣虽然也很怀疑林旭，但仍然认真地设想了一种可能性，而且这种设想还很跳跃，那便是：郭玉琼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认为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的：九点五十分左右，吕昆刚刚打开电视看球赛，郭玉琼便回家了，见状知道他又赌球了，很是气恼，便上前把电视关掉，激怒了吕昆，导致引火上身。这也是林旭没有听见电视声的原因。
“哎，”不知怎的，李出阳觉得这猜测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下意识地也加入了相信林旭的队列中，“这就能说通一些问题了。我也觉得光凭看比赛看毛了就打老婆有点儿牵强，毕竟吕昆也没有喝太多酒。”
“可郭玉琼为什么要说谎？”刘洵旁边的小白问。
孙小圣心想，你不愧叫小白，问的全是白痴问题。他摇头晃脑地解释道：“太简单了，推卸责任呗。毕竟是她杀死了丈夫，如果主动承认冲突是因她而起，那判决上对她也不利啊。反正人也死了，还不如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丈夫身上，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反正郭玉琼和林旭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李出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有问题——他之前明明已经开始怀疑林旭了。
“但估计现在去讯问郭玉琼，她也不可能改口了，而且也没必要改口。”孙小圣摊手。
“林旭那边也一样。”
李出阳这会儿想到一个问题：“可如果林旭在说谎，他又怎么能把见到孔垂青时的情景描述得那么清楚？连监控拍到了什么好像都了如指掌。”
“那一定是林政军告诉他的，或者是葛华，或者是林昭昭，他们都清楚这些内容。”孙小圣说。
刘洵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所以说现在再去调查林家人，好像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只能侧面查查郭玉琼和林旭。如果是郭玉琼说了谎，她肯定是出于脱罪的目的；如果是林旭说了谎，那就有意思了——他为什么要来做这个伪证？他的目的是什么？”刘洵深入分析道。
“目前乍一听是想帮郭玉琼脱罪，但他所说的，又和郭玉琼的供述不太一致——倒像是故意要向咱们透露什么信息。”李出阳脑中浮现出林旭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这样吧，”孙小圣眨着眼睛看着刘洵，“你去查查郭玉琼和林旭之间有没有关联点，多走访走访；我和李出阳去一趟案发现场，找找思路，咱们分头行动。”
傍晚的时候，孙小圣和李出阳在技术队现场勘查的技术员的带领下，进入了郭玉琼杀人案的第一现场：绣竹园9号楼6单元501室，也就是林政军家的楼上。
虽然之前他们三番两次到楼下进行访问，楼上这个杀人现场却是第一次来，所以一进门便下意识地和林政军家做起了对比。他们发现，郭玉琼家与林政军家首先不同的是，房门竟然采用的是挺时髦的密码电子锁。据广告上说，这种锁比林政军家的C级机械锁还要强悍，C级锁还能用电钻卸下来，这种电子锁一旦遭到破坏，就会直接报警，或者推送给用户相关联的手机，可谓是防盗利器。可见郭玉琼在防盗方面的意识比楼下强多了。
进屋后，孙小圣和李出阳戴着手套四处翻看。他们发现，郭玉琼家和林政军家的整体环境也迥然不同。林政军家因为有孩子，再加上葛华似乎懒于家务，房间又挤又乱，属于那种发生火灾时最难逃生的一类；而郭玉琼家就整洁许多，客厅中只摆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周围的犄角旮旯并未像林家那样摆满了收纳箱柜，只是简简单单放了几株植物，腾出了很多空间，视野上令人感到舒适。
这种空旷感延伸到两间卧室。不知是因为郭玉琼太过勤快，还是他们夫妻俩生活本就简约，几个房间这样看来反而少了几分烟火气，甚至有些清冷。也正因如此，孙小圣和李出阳二人没有发现什么指向性线索，便一同来到客厅和厨房的交接处，查看当时发现吕昆尸体的地方。
圈画尸体的白圈已经被擦去大半，周围也未见什么血迹。客厅的打斗痕迹其实并不太多，那个作为凶器的茶宠摆件已经被技术队提取走，一些当时摔碎的茶杯茶碗应该也被当作证物带离现场了。客厅内除了沙发和茶几显得有些歪斜，看不出太多异样。这种并不复杂的现场其实也没什么好二次勘查的，所以技术员已经等在屋门口，就待孙小圣和李出阳发话，然后大家出屋锁门。
孙小圣问技术员：“现场当时还提取到什么其他可疑物品了吗？”
“涉案物品吗？有一些啤酒罐，还有一些摔碎的东西；还采了一些足迹、指纹、吕昆被摔报废了的手机以及烟缸里的烟头什么的。”技术员答道。
“没别的了吗？”
“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哦，对了，我想起我们吴队说过一个细节，就是吕昆衣服上提取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也不影响案情的认定。”
“奇怪的东西？”李出阳看了看孙小圣。
“对，具体是什么东西你们还得去问他，我只负责外围。”技术员挠挠后脑勺。
孙小圣本想现场给吴良睿打个电话确认，却又不由自主地在屋里转起了圈，然后抓耳挠腮地嘟囔着：“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但就是说不上来……”
忽然他眉头一扬，跑到茶几前，拿起上面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果不其然，电视机的初始台果然停留在央视体育频道，而且音量非常大。
“英超联赛是不是就是这个台转播？”孙小圣是半个球迷，平常只是捡漏看看比赛，所以对赛程安排并不太清楚。
李出阳还未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技术员很内行地答道：“是的，每天都是体育台在转播。”
孙小圣忽然想起之前谁好像提起过，十月二日晚上的比赛是热刺对曼城，因为都是一线球队，所以比赛热度很高。想罢他关掉电视，拿出手机快速查着什么，然后眼睛一亮，把搜索到的手机新闻拿给李出阳看。李出阳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报道的是当晚英超联赛热刺主场对战曼城的战况。
战况中写道：“北京时间十月二日晚九点十五分（英国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十五分），本赛季英超第七轮一场焦点战在白鹿巷球场展开角逐，曼城客场零比二不敌托特纳姆热刺，科拉罗夫自摆乌龙，孙兴慜助攻阿里进球，布拉沃扑出拉梅拉射出的点球。瓜迪奥拉入主曼城后首遭败绩，联赛六连胜被终结，新赛季开局十一场不败被终结。”
“这场比赛九点十五分就开始了，为什么林旭却说那个时间没有听见楼上有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孙小圣很是不解。
“看球也不一定从头看吧……”一边的小技术员见他如此肯定，不禁嘀咕了一句。
“不，当时郭玉琼还没有回家，吕昆一个人在家，而且又很可能参与了赌球，所以他八成在比赛一开始就打开了电视，而且……”李出阳说着，又觉得似乎还有什么关键点没有找到，聚精会神地继续快速滑动手机新闻。
“啊。”他轻微地惊呼一声，把手机递给孙小圣，指着新闻上的一段话。
那是这场赛事的简单战报，上面写道：“在比赛进行到第九分钟时，热刺队先射入一球，然后于第三十七分钟，又将比分扩大至二比零。”
李出阳说：“之前曼城一直是连胜状态，所以他可能下了重资押曼城赢，但没想到这场比赛曼城一直被热刺压制，上半场就已经落后两个球，再加上酒劲一上来，心态就崩溃了。”
“比赛是九点十五分开始的，孙兴慜踢进第二个球时，就是九点五十分左右，郭玉琼应该是不懂球，但她所说的吕昆暴跳如雷，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
“所以九点十五分的时候，这间屋子里的电视已经打开了？”小技术员这才弄明白。
“嗯，而且就是刚才打开时，那种音量特别大的状态。”李出阳直到此刻才觉得逻辑上通顺了。
“看来郭玉琼所说的案发时间是准确的。”孙小圣眼睛一亮。
那么问题就来了：电视一开始就开着，最后也是被打扫现场的郭玉琼关闭的，如果林旭当时就在楼下，他怎么可能听不见电视声？
林旭果然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