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里——
佐一郎离开了羊太郎沉睡的房间。约莫十分钟后,加津雄便找了过来。
佐一郎离开前,听问刚用手掌检查过羊太郎的身体,确认他的情况并无变化。
“听问大师……”
声音从走廊传来。
分明是加津雄。
他轻轻拉开房门,走了进来。
一整天不见人影的加津雄在听问旁边盘腿坐下。
“情况如何?”
加津雄问道。
“和昨天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听问回答。
“哦。”
加津雄微微一笑。
他盯着羊太郎的睡脸看了片刻,随即望向听问。
“你说……”
加津雄开口道。
听问循声望去。
“他真会动手吗?”
加津雄问道。
“动手?”
“哎呀,我爷爷不是说要砍下我的脑袋嘛。”
“您说那个啊……”
“是啊,你觉得他会动手吗?”
“不好说啊。”
“不好说?”
“多留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最好不要按自己的常识来判断这种事情。”
“嘿嘿。”
加津雄笑了。
笑得并不畅快。
“实话告诉你吧,我起初并不相信爷爷是被什么犬神上了身,只觉得他是得了某种病,就是搞不清楚病因罢了。”
“……”
“但撞见那一幕之后……”
“那一幕?”
“哎呀,就是爷爷爬来爬去,还浑身长毛……”
除了羊太郎,房中此时只有听问和加津雄。
头顶有灯,却不是很亮。
加津雄的身体时不时微微发抖。
紧张与亢奋笼罩着他的身躯。
其中似乎也包含着明显的惧怕。
“所以啊,我去置办了个东西。”
加津雄说道。
他的语气,与听问接触过几次的那个加津雄略有不同。
硬要说起来,面前这个加津雄似乎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什么东西?”
“我不是出去了一整天吗?”
加津雄说道。
眼中燃起强光。
“其实我是开车去了趟名古屋,买了这个。”
加津雄将右手缓缓伸入外套,掏出一个带皮套的玩意。
他用左手握住皮套,慢慢抽出里面的东西。
身披金属光泽的凶器,立时反射了室内的灯光。
那是一把刀。
长而重的刀。
比起小刀,它给人的印象更接近柴刀。
“哪儿来的?”
“买来的啊。我总得想办法自保吧。我爸也瞒着你搞了不少小动作呢。”
“比如?”
“他准备从道上找一批人过来。那些人可比家里现在用的保镖生猛多了。”
“什么?”
“因为他被半夜撞见的那个老头威胁了一通,天知道那是活人还是鬼——”
“话说回来,您昨天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昨天?”
“您说起了大坝,但佐一郎先生不让您往下说。”
“你说那个啊——”
“我本就打算今天抽空打听一下。您倒是来得正好,方便跟我讲讲吗?”
“我是无所谓的……”
“当年出过什么事?”
“哎呀,就是造大坝的时候闹出了人命。”
“人命?”
“好像还不止一两条呢。”
言及此处。
“咻……”
忽然,房间内部响起低沉的呼气声。
加津雄循声望去。
气息出自仰卧的羊太郎唇间。
“呃……”
听问望向羊太郎。
就在这时,听问身后的房门悄然开启。
“够了,加津雄。”
佐一郎站在门口,怒视加津雄。
“爸……”
“不用你多嘴。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那些事情都跟这次的事情无关,”佐一郎音色低沉,不容反驳,“我看见你进来了,就跟过来瞧瞧。”
佐一郎与加津雄交谈时,听问一直注视着羊太郎。
“怎么了?”
佐一郎有所察觉,开口问道。
听问将手掌置于羊太郎的胸口。
“没什么。”
他轻声回答佐一郎。
并无异象。
一如先前。
许是喉咙里卡了痰。
“你先出去吧,加津雄。要不我给你点钱,你找个地方玩两天,等这件事彻底解决了再回来——”
佐一郎说道。
“那我明天找你拿钱——”
加津雄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令郎提到的‘大坝’应该是栃木川大坝吧?我听说工程是十五年前开始的,竣工则是十年前的事情——”
“……”
“当年是出过什么事?”
“没错。”
佐一郎斩钉截铁,依然站着。
“方便告诉我吗?”
“那是久我沼家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也许那些事与这次的事件有关。”
“也可能全无关系。”
“您不告诉我,我怎么下定论呢?”
“……”
“说来听听吧。”
“开口提那些事,就意味着对您撒谎。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可……”
“除非您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次的事情确实与当年的事有关——”
“我何来证据?不了解来龙去脉,根本无从判断。”
“我希望您能在我们可以满足的条件下工作。您要是不乐意,那我也无可奈何。”
“您就不怕我一走了之?”
“我已经明确告诉您了,真到了那个地步,那也是无可奈何。”
“您就不怕羊太郎先生出事?”
“家父应该会同意我的看法。”
“……”
“他要是醒着,肯定也会阻止加津雄。”
“是吗?”
“其他的事我都能配合。好比赤丸——我按您的吩咐,斥巨资买来了您要的狗。投资巨大,却还是没能除掉犬神……”
“十有八九没除掉。”
“上一位大师是熟人介绍给我的,当时他便提醒过我——”
“嚯……”
“我可没说您啊。他就是告诉我,有些大师会巧妙利用他们的身份地位打探雇主的秘密,等事情办妥了——甚至是还没办妥的时候,便摇身一变,干起敲诈勒索的勾当。”
佐一郎原地俯视听问,眼神狠戾。
“休想再私下找加津雄打探消息。否则——”
“否则?”
“我就只能请您走人了。”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悄然现身于敞开的房门后,站到佐一郎身后。
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
戴着深色墨镜。
“吵起来了?”
那人低声问道。
针一般的目光自墨镜内射向听问。
听问没见过他。
不难想象,这位就是片刻前离开的加津雄提到的“道上的人”。
“看来我对您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可没这么说。”
“今夜晚些时候,那位姓九十九的能人便会赶到。如果他真如玄角描述得那般厉害,就定能摆平此事。”
“……”
“现在动身,还能赶上最后一班电车呢。”
听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