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完鬱達夫《毀家詩紀》前四首,第五首和第六首可以跳過,因為這兩首都是他應郭沫若之邀,擔任國民政府政治部第三廳外宣處處長後,去中原抗日前線勞軍時所做,並無多餘的情感泄露。隻是在這期間,王映霞留在武漢,讓鬱達夫好生不快,他在自注中說:“映霞日日郵電去溧水,促許君來武漢,我已不知其中經過。”
他說王映霞幾乎每天都要發電報或寫信給許紹棣,讓他也來武漢。至於王映霞因為什麽事情寫信給許紹棣,鬱達夫當時並不完全知道,或許偷看了王映霞的信件,或許隻是猜測。隻不過後來他從一封許紹棣的來信中明白了,“許君又新戀一未婚之女士,與映霞似漸漸有了疏遠之意”,這就是前文講的,王映霞為許紹棣介紹孫多慈。鬱達夫就武斷地認為:正是因為許紹棣有了新對象,所以他才對王映霞產生了厭倦。正是這種消息的不對等,導致鬱達夫對王映霞的猜忌之心越來越重。
接下來再來看第七首:
清溪曾載紫雲回,照影驚鴻水一隈。
州似琵琶人別抱,地猶稽郡我重來。
傷心王謝堂前燕,低首新亭泣後杯。
省識三郎腸斷意,馬嵬風雨葬花魁。
這首詩的背景大約是1938年的秋天,鬱達夫在巡視了前線後,又轉道浙江。當時對於鬱達夫來說,國仇家恨聚集在一起,因此這首詩流露出的情緒比較低沉。再加上回到浙江金華,無異於故地重遊,大有“二度沈園”之感,沈園就是陸遊與表妹唐婉相戀的故事,鬱達夫在這裏開始了詠懷古跡。
接下來,就有了第八首:
鳳去台空夜漸長,挑燈時展嫁衣裳。
愁教曉日穿金縷,故繡重幃護玉堂。
碧落有星爛昴宿,殘宵無夢到橫塘。
武昌舊是傷心地,望阻侯門更斷腸。
這首詩的寫作背景是,鬱達夫經過幾個月在外的奔波公幹後回到武漢,很快就與王映霞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這事恰好被汪靜之看到,他那時正要動身前往廣州,前來向鬱達夫告別,一推門就看見夫妻倆吵個不休。據這個四處惹事的汪詩人回憶:“達夫一見我,就指著映霞一邊哭一邊說,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居然和人家睡覺。”
汪靜之嚇壞了,連說:“這事聲張出去,被‘殺人魔王’聽到,咱們都活不了!”還不停幫王映霞掩飾,說這是“沒有的事”,讓鬱達夫不要聽信謠言。鬱達夫則反駁說:“哪裏是謠言?許紹棣的親筆信在我手裏!”
這句話最後讓汪靜之如釋重負,反而放心了,原來之前他並不知道王映霞與許紹棣有過這麽一段故事,他所說的殺人魔王可不是許紹棣,而是他聽其他人講過的戴笠。想到這裏,他就勸鬱達夫:“你別這麽哭,我從來沒見到一個男人像這樣號啕大哭。”解勸了兩句後,汪靜之就告辭了。在這裏,卻又透露了一個信息:戴笠難道也和王映霞有關係?
在汪靜之的回憶錄裏,他提到過這一節。在武漢的這段日子,他經常去鬱達夫家串門。有一天到了那裏,發現鬱達夫不在,自個兒想坐一會兒就走,突然發現鬱達夫的兒子鬱飛滿臉愁容,就問他原因,鬱飛告訴他:“昨夜媽媽沒有回來。”汪靜之很好奇,問去哪兒了,小孩不知道,再問家裏王映霞的母親,老太太隻記得一部小汽車把女兒接走了。
又過了一天,八卦的汪靜之再度來到鬱達夫家,這一次王映霞在家,還主動請他喝茶。汪靜之正要開口詢問前天的事,王映霞就立馬與他談起戴笠家的花園洋房,富麗堂皇,非常漂亮,一邊說一邊露出羨慕向往的神情。汪靜之馬上就明白了王映霞沒有回家的原因。
後來,汪靜之還說自己曾在武漢陪王映霞打過一次胎。為什麽要讓汪靜之陪她去打胎呢?用王映霞自己的話說是:抗戰逃難期間,女人懷孕不方便,而鬱達夫既不願意她去打胎,當時又正好在外麵巡視,所以我就找到汪靜之夫婦,請汪家把汪靜之“借”來一用,冒充醫院所要求隨行的“男性家屬”。
深夜未歸,瞞著丈夫打胎,這兩件事一混搭,讓汪靜之產生了聯想。他當時就考慮,要不要告訴鬱達夫,他本來與鬱達夫關係不錯,按理應該說出真相。但又怕鬱達夫一氣之下,把這事聲張開來,免不了就要遭戴笠的毒手,所以汪靜之最終選擇了沉默。
在汪靜之的回憶錄裏,還記載了在1946年夏,彼時鬱達夫已在印尼蘇門答臘遇害,王映霞從南洋歸來再婚。汪靜之那時正在上海,聽妻子的一位同學,同時也是王映霞的同學說,王映霞從南洋回到重慶後與人再婚,並請戴笠幫忙讓她丈夫做了運輸汽車隊的隊長,在滇緬路做運輸工作,順便也做一些走私生意,發了大財。抗戰勝利後,戴笠又讓王映霞的丈夫做了鐵路運輸宜昌站的站長,接下來接收上海,戴笠利用自己的權力,送給了王映霞一座洋房,當時這些都是屬於日偽的資產,由政府方麵統一接收再分配,大多可以暗箱操作。
八卦完這些,那位王映霞的前同學,斬釘截鐵地斷言:“王映霞一直就是戴笠的姘頭!”
說到底,這麽大一個秘密,在戴笠1946年故去後,汪靜之本可以公布於眾,但據他自己說,擔心王映霞受到其他牽連,因此保持了沉默。直到多年以後風平浪靜時,才通過回憶錄講出來。
以上就是《毀家詩紀》中插入的一件大事。汪靜之所言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我們不好評判,但無風不起浪,我們感興趣的是:戴笠是不是插足了鬱達夫與王映霞的家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