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解人間不自由

第4章 金嶽霖對林徽因癡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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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左右,林徽因和梁思成回到中國,先去了東北大學。當時的東北大學校長是張學良。同時,在學校任教的有一位教授叫蕭公權,是現代著名的學者。蕭公權在回憶錄裏講到,開學不久,張學良就設宴款待新到的教授,約請各院長、係主任和一部分老教授作陪。

這是一個場麵不小的宴會,張學良和夫人於鳳至都出席了。據蕭公權的觀察,從張學良的言談舉止來看,張少帥不是一個具有特殊才智或崇高理想的人。他與鴉片嗎啡結下了不解之緣是公開的秘密。後來,成為上海黑道老大的杜月笙就曾苦勸張學良,才讓他戒掉了鴉片。

蕭公權說,張學良承襲著張作霖的餘蔭,遇到時勢造英雄的機會,成了東北的風雲人物,其實他本質上是一個紈絝子,也是一個渾小子,這從他若幹人所周知的行為可以推斷出來,如情史混亂、到處惹事等。但蕭公權講的這件事卻很少有人知道,那就是在東北大學的時候,少帥見了林徽因後為之十分傾倒,數次向她致意,還托了一個中間人邀請她到少帥府做家庭教師。當然,這隻是一個借口,林徽因並不是中文係或英文係的老師,讓她去教建築史、教孩子,顯然不靠譜。林徽因婉言謝絕,隻在東北大學待了一個學期,就同丈夫離開了東北。

林徽因有一個比較重要的男性朋友,叫金嶽霖。汪曾祺寫過一篇《金嶽霖先生》,曾經入選高中語文教材。這篇文章整體是說金嶽霖的個性品德以及簡述他的一生,但裏麵有一段也講到了他對愛情的執著。文章是這樣寫的:“五十年代後期,他突然把老朋友都請到一起吃飯,也沒講什麽理由,飯吃到一半,他站起來說,今天是徽因多少多少歲冥誕,要和大家一起紀念。在座的一些人看看這位終身不娶的老先生,偷偷地掉了眼淚。而此時梁思成已經再娶了。”

從文筆來說,這一段話抒情很好,平淡的敘事裏蘊藏了很深的情感,也帶著一些諷刺。林徽因已經逝世一周年了,金嶽霖作為她的老情人也好,老朋友也好,突然請自己的朋友吃飯來紀念林徽因,而她的丈夫梁思成竟然這麽快就再婚了。這裏麵的深情與薄情,大家都能分清楚,尤其是他用了“終身不娶”四個字來形容金嶽霖。

文章固然寫得感人,但事實是怎麽樣的呢?事實上,金嶽霖的終身未娶,嚴格來說跟林徽因關係不大。林徽因在世的時候,金嶽霖曾與她同在美國,後來在國內又在同一所大學任教。在這段時間,金嶽霖一直和他的美國女友麗蓮·泰勒(Lilian Taylor)保持著同居關係。他們倆沒有結婚,但是一直同居,而且生了一個女兒[5]。

泰勒是金嶽霖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時的同學,當時他們就已經開始試婚並同居。試婚是20世紀30年代前衛男女反抗舊的婚姻製度的一種形式。後來泰勒隨金嶽霖來中國定居了很長一段時間。泰勒本人也是一位著名的教授,曾在山東大學教書,著名的現代史學家何炳棣先生就是她的學生。

為什麽金嶽霖跟林徽因不能在一起呢?根據現有的各種資料分析,他們倆在美國的時候,關係處得不錯。一位叫白鷳的網友曾寫了一篇文章,分析得很好,說林徽因的父親逝世後,徽因去美國念書,幾乎所有的費用都由梁家負擔。因為梁啟超和林長民是好友,而且兩家締結了婚姻。梁啟超給梁思成寫過一封信,裏麵講道:“我和林叔叔的關係,她(林徽因)是知道的,林叔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係……徽因留學總要以和你同時歸國為度,學費不成問題,隻算我多一個女兒在外留學便了,你們更不必因此著急。”

林徽因赴美留學,並沒有考取官費,一切費用自理,所以1925年後的所有開銷,都由梁啟超承擔,直到1928年。

一邊是好友金嶽霖,另一邊是恩重如山的未來公公梁啟超和誌同道合的未婚夫梁思成,我想隻要林徽因的腦子沒進水,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都不難。也就是說,不管金嶽霖到底跟她是什麽關係,反正在這個最重要的階段,林徽因是不可能選擇與金嶽霖共度人生的。

把原本多情放浪的金嶽霖先生包裝得專一而癡情,說得他好像除了林徽因,一輩子就沒和其他女人交往過,這其實是近十年各種小說以及不嚴謹的史學著作共同渲染的結果。套用顧頡剛《古史辨》的著名說法,這是層累造成的金嶽霖。

汪曾祺在關於金嶽霖的文章裏寫上那麽一段話去渲染,去煽情。而事實的反轉,對我們這些愛聽八卦的讀者來說,則是需要注意的一個地方。對於曆史人物或事件來說,我們總想尋找一些傳奇和不平常的東西。但對於古人或逝者,他們的生活如果你真去挖掘的話,可能會比我們想象的更精彩,甚至更真實,而所謂的真實,就是那些真正的人性——深層的情感、狂野的欲望、節製的原則等合力形成的一些事件,這些事件其實比虛構的東西要精彩有趣得多。

如果我們能尋找到真正的八卦,未嚐不是好事。但很多時候我們去找、去說、去傳的八卦,更像是一種自我的心理投射,從而降低了八卦的格調,一旦我們不注意,就會像錢鍾書在《貓》裏麵講的那樣:“一切調情、**,在本人無不自以為纏綿浪漫、大膽風流,而到局外人嘴裏不過又是一個曖昧、滑稽的話柄,隻照例博得猥褻的一笑。”這句話盡管非常刻薄,但又非常現實且有道理。

調情、**對當事人來說,不管有多麽地動山搖、驚心動魄,有多麽決絕和猶豫,多少深情與煩惱,如果隻把它當八卦看待的話,確實隻能贏得猥褻的一笑。哪怕是到了今天,除了猥褻的一笑,還要被很多人用渣男、小三、出軌等各式各樣的惡毒詞匯來形容。

我這樣說,並不是想去突破法律或道德的邊界,對於人類來說,社會一定要有規範人行為的準則,從而讓這個世界更和諧。但在法律與道德之外,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可壓抑的情感,不能消滅的欲望。這些情感和欲望,不要說在與人戀愛的階段是正常的,即使在婚姻之內,也是真切存在的。那些與人曖昧的時刻,有些最終改變了現狀,有些則沒有。這是生活的現實,不是一種理論,也不是一種評判標準,我們不能否認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