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菩提!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
此科著語不多,而義蘊淵涵,當知此是如來所證,不但凡夫莫測高深,即菩薩亦未能洞曉,直是無可開口處。然則雲何說耶?惟有如長老所雲“解佛所說“之義耳。然而義蘊淵涵,淵則其深無底,涵則包羅萬象,欲說明之,亦極不易,必須一一分疏而細剖之,逐層逐層說來,或可徹底。聽者亦應逐層逐層,一一分疏而細剖之,務令析入毫芒,不得少有含糊。然後修觀、行時,方不致含糊而能親切,方有功效之可期。不然,便是儱侗真如,顢頇佛性也。且不但應析入毫芒,尤應融會貫通。然必先能析入毫芒,乃能融會貫通。當知析入毫芒時,雖是在析義理,其實已在觀心性矣。如上所說,是聞思修的竅要,諸君勿忽。
“如來所得法”,此一語便須善於領會,不然,一定懷疑。今假設問答以明之。問曰:如來者,性德之稱。既是約性而說,則湛湛寂寂,無所謂法,更無所謂得。且前明世尊在然燈佛所,彼時方為八地菩薩,尚且於法實無所得。今曰“如來所得法”,何耶?答曰:君言誠有理。然以此理疑此語,則大誤矣。誤在但看一句,而不深味下文也。當知下文“此法”二字,正指所得之法。其法卻是無實無虛。無實無虛者,形容性德之詞也。然則所得之法,正指性言,豈謂別有一法哉!由是可知“如來所得法”一語,猶言稱為如來者,以其證得無實無虛之性耳,豈謂別有所得哉。況所謂無實者,正明其雖得而實無所得;所謂無虛者,正明其以無所得故而得證性。則雖說得說法,亦複何礙。何以故?法是指性而言,得乃證性之謂。非謂成如來後,尚複有得有法。故無礙也。若誤會為如來有所得法,便非無實矣。且少有所得,便是法執,豈能成如來,則亦非無虛矣。可見佛語本自圓融,要在統觀全旨,靜心領會,當如是知也。(此中已將無實無虛之義,說了兩種。一是形容性德之詞,性何以無實無虛,下當說之。一是形容得性德之詞,所謂“有得則不得”雲雲是也。當細細領會之。)不但如來所證為無實無虛,試觀前明四果中所說,皆是有所得便不得,若無所得而後乃得,則皆是無實無虛也明矣。故前雲“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正明其同為無實無虛(無實無虛,即不生不滅,下當說之),但有半滿之不同耳(半者,不圓滿也。小乘半,菩薩滿。菩薩半,佛滿也)。總之,如來是性德之稱,無實無虛,乃性德之容。此科語意,蓋謂如來所證之性,無可名言,姑為汝等形容之曰“無實無虛”而已。性德何以無實無虛耶?當知無實者,所謂生滅滅已故(凡情空),所謂無智亦無得故(聖解亦空),無虛者,所謂寂滅現前故(體現),所謂能除一切苦故(用現),質而言之。無實無虛,猶言寂照同時。寂則無實矣,照則非虛矣。不但如來如是,即約凡夫妄心言,亦複無實無虛也。覓心了不可得,豈非無實乎?介爾一念,具十法界,豈非無虛乎?由是可知凡聖同體矣。但因凡夫執實,而不知無實,故不能成聖。小乘又執虛,而不悟無虛,故不能成菩薩。一類菩薩能無實無虛矣,複不能虛實俱無,故不能成如來。然而畢竟以同體故,故能回頭是岸。佛雲:“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吾輩其孟晉哉!一切眾生其速醒哉!
“無實無虛”,與“不生不滅”義同。本自無生,故曰“無實”,今亦無滅,故曰“無虛”,亦與“有即是空、空即是有”義同。何謂無實?有即是空故。何謂無虛?空即是有故。亦與“空有同時”義同,以其有即是空,空即是有,故曰空有同時,故曰義同也。若徹底言之,空有同時者,空有俱不可說也。無實無虛者,虛實俱遣也。虛實俱遣,正《心經》所謂“以無所得故,菩薩依之而得究竟涅槃,諸佛依之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意,故曰“如來所得法,此法無實無虛”也。此語是明如來證得之性,此性虛實俱不可說。何以故?虛實猶言空有。空有不可說者,寂照同時也。寂照同時,正是無上正等正覺,此之謂如來。以上先將無實無虛平列說之者,以明有體有用也。今又徹底說之者,以明體為用本,得體乃能起用也。兩層道理,皆應徹底明了。以有體必有用故,此本經所以既令不著,又令不壞。學人必應如是兩邊俱不著也。以得體乃起用故,此本經所以令空而又空。學人必應如是離一切相,一空到底也。
當知開經以來所說諸義,皆無實無虛義也。何以故?凡所言說皆是如語故。茲略引數語以明之,他可類推。如曰“諸相非相,相皆虛妄”,“不可取不可說”,“法與非法俱非”等等,凡屬則非一類之義,皆依無實義而說者也。如曰“是名諸佛”,“則見如來”,“諸佛及法從此經出”等等,凡屬是名一類之義,皆依無虛義而說者也。總之,知得無實,則知性本空寂,故須遣**情執;知得無虛,則知因果如如,故應如所教住。何以故?如來既如是而證,菩薩必當如是而修故。故得此一科,上說諸義,更添精采。不但此也,上科五語,亦因此科而愈足證明。上雲如語,謂如其所證者而語也。所證果若何耶?今曰“無實無虛”。無實無虛者,無相無不相之義也,故說實語;亦相不相俱無之義也,故說真語。真語皆如其所證,其為不誑語不異語也明甚。
“無實無虛”,語雖平列。然世尊言此,意實著重兩“無”字,教人應徹底作觀,虛實俱遣也。蓋如來所得,固為無實無虛。而無實無虛,實由虛實俱遣得來。若存有無實無虛,便是法執,豈能無實無虛哉?故必應遣之又遣,方能證得空寂之性體也。
然則學人雲何著手?當知世尊言此,是教人當以無實成就無虛。是為虛實俱遣之著手方便也。何以言之?無實者,不執之意,執則固結不解矣。固結者,實義也。無論境之為實為虛,苟有所執,虛亦成實。若一切不執,則虛實俱遣矣。此意,觀之上下文,可以洞然。上文雲“信心清淨則生實相”,此是無實無虛之好注腳。心清淨,無實也。生實相,無虛也。而實相之生,由於心之清淨,則無虛當由無實以成就之也明矣。故前雲“離一切諸相,則名諸佛”,又雲“應離一切相發心,應空有不住行布施”也。故下文雲“住法布施,如人入暗。不住布施,日光明照”,乃至最後一偈令作夢幻等觀也。故本經全部主旨,在於應無所住也。然則世尊言此之意,是令以無實之觀,成就無虛之果,豈不昭然若揭也哉。
無實觀者,即最後所雲“觀一切法如夢如幻”是也。常作此觀,執情自遣矣。此是破一切凡情之總觀要觀,萬不可須臾離者。當知如夢等觀,說在最後者,是用以總結全經,則全經處處皆應作此觀也明矣,則又何能拘泥次第之說,而不於此處說明之乎。
何故在此處說明?因此處文便,不能錯過故也。且此處必應將此總要之觀說出,更有三要義,今再次第說之:(一)此正明真實之文,正承上“無住發心,無住布施”之義而來。而緊接其下者,又極言住法之過,不住之功。可見此處,正是上下文之過脈。若不將此不執之義點明,便不成其為過脈矣。何以故?與上下文所明無住之義不聯貫故。(二)況此處所說,既是明其自證,則更不能不將修法點明。何以故?世尊所以明自證如是之果者,意在令學人修如是之因故。然則若但說平列之義,而不將此義說出,學人雲何著手耶!(三)所以說自證之意,不但如上所雲,蓋意在令聞法者,得以明了全經所說皆是自證如此。證得確鑿,絕非理想。故不必驚疑怖畏,故不可不信解受持,故持說一四句偈等,便有無量功德,勝過以恒沙身命布施者。此世尊說自證之最大宗旨也。然則若但有平列之義,而無徹底之義者(換言之,即是以無實成就無虛,的示學人用功方法之義),則聞者亦但知得自證之境界,而仍不知自證之方法,則又何足以徹底除人疑情乎?
綜上說種種義觀之。則世尊說此,意在令人既知其自證之境界,並知其自證之方法也明矣。然則聞法者,烏可不如是領解;說法者,烏可不如是闡發乎?
然而此義,非深心體會,必致忽略。前雲義味淵涵,不易說,不易解者,正指此而言也。或曰:如是作觀,不慮偏空乎?答之曰:此似是而非之言也。當知修觀必應徹底。若不徹底,執何能遣,相何能離?且上下文皆以布施對舉,則是觀行並進,尚何偏空之有?況世尊於上下過脈中忽發此義者,正以闡明上下文應離相,應空有不住之所以然。使知必應離相無住以行布施者為此。雲何能離?雲何能無住?其方法如此,乃是上下文之緊要關鍵所在。則說此正是成就其廣行布施利益一切之本願,並非僅僅令作此觀,何慮偏空耶?
觀上來所說,除融貫本經及其他各經種種義外,可知佛說此“無實無虛”一語,最要之義有三:(一)是形容性德。(二)是形容雲何得性德。(三)是形容雲何修性德。理、事、性、修、因、果,罄無不盡。故此一語也,不但將本經所說道理,賅括無遺。並將所有小乘大乘佛法,一齊賅括無遺。何以故?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故。無實無虛,正所謂無為法也。
不但此也,一切凡夫心相,一切世間法相,一切因果法相,亦莫不賅括無遺。因此種種相,皆是有即空,空即有,則皆是無實無虛也。此正《法華經》所謂“如是相、如是性、如是體、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緣、如是果、如是報、如是本末究竟等”也。此之謂諸法實相。故此一語,真乃大乘法印。法印者,一一法皆可以此義印證之,而不能出其範圍之外。故曰其深無底,包羅萬象也。
(醜)三,重以喻明。分二:(寅)初,喻住法之過;次,喻不住之功。
(寅)初,喻住法之過。
“須菩提!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則無所見。
此科是明執實,則布施之功德全虛也,正是無實無虛反麵。由此下二科語意觀之,更足證明“無實無虛”一語,不止說以明證得之境界,實兼說以明證得之修功矣。“法”字即經初“於法應無住”之“法”,謂一切法也。一切法,不外境、行、果。境者,境界,即五蘊、六根、六塵等;行者,修行,即六度等;果者,果位,即住、行、向、地,乃至無上菩提,亦兼果報,如福德、相好、神通、妙用等。然就六度等行言之,便攝境、果。蓋行六度而自以為能行,此住於行也;若行六度而有名譽等想,便是住境;若行六度而心存一有所得,便是住果。無論心住何種,皆為住法。此處“法”字,不必攝非法言。因經文既是就行布施立說,是已不取非法矣。當知六度萬行等法,因緣聚合,乃能生起,既是緣生之法,可見當體即空,非實也。然行此六度等法,而得自他兩利,非虛也。是故菩薩既不應舍六度之事不為,而落虛;亦不應有六度之相當情,而執實。執實則心住於法矣!前雲:若心有住,則為非住。故有入暗之過。暗則一無所見,言其仍在無明殼中也。豈但性光不能顯現而已。永嘉雲:“住相布施生天福,招得來生不如意。”蓋不知觀空,必隨境轉,生天之後,決定墮落。故曰此科正明執實,則功德全虛也。
“入暗”,喻背覺。既有法執,故背覺也。覺者,明義。背覺,則無明矣。故曰入暗。“無所見”,喻不見性。前雲“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今不知緣生即空之理,執以為實,而取法相,豈能見性?故曰無所見。不言有目無目者,暗喻此人道眼未開,無明未破,有目亦等於無目,故不言也。蓋此人以見地不明故,雖學大乘行布施,既是盲修(入暗),必生重障(無所見),故以入暗無所見譬之。當知學佛者,若道眼不開,勢必處處雜以世情俗見,豈但六度行不好,且必增長我慢,競起貪瞋,反將佛法擾亂,行得不倫不類,啟人疑謗。直是於佛法道理一無所見,豈止不能見性而已。執法為實之過如此,吾輩當痛戒之。
(寅)次,喻不住之功。
“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
此科,是明知法無實,故不住著。則布施功德,便能無虛。正是說來闡發當以無實成就無虛之義者,使知如欲得我所得,當如此人也。如此闡義,明透極矣。如此開示,親切極矣。如此勸信,懇到極矣。
“有目”,喻道眼。“日光”,喻佛智,並指此經。以經中所說,皆是佛之大智光明義故。“見”,喻見性。“種種色”,喻性具之恒沙淨德。蓋謂住法布施,則因執生障,何能悟見本性?若能心不住法(無實),而又勤行布施(無虛),是其人道眼明徹(有目),空有雙離(虛實俱遣),真為能依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者。則遊於佛日光輝之中(日光明照),當得徹見如實空(無實),如實不空(無虛),具足體相用三大之性(見種種色),如佛所得也。其功德何可思議!即以生起下文,成就無量無邊功德一科來。此是約無實無虛平列之義說之。若約虛實俱遣徹底義說者,心不住法,則心空矣,無實也;心空無實,則我人有無等等對待之相胥離矣,所謂虛實俱遣也,若能如是,便如日光明照見種種色,無虛也。其為以無實成就無虛,豈不開示分明也哉?
“目”,亦可喻行人之正智。有目者,正智開也。正智既開,能破無明,故曰“日光明照”。無明分分破,便分分現起過恒河沙數性淨功德,故曰“見種種色”。
住法布施,尚且如人入暗,然則住著根塵等境,而不行布施者,當入何等境界乎?不堪設想矣!茲將不行布施六度者,開為三類言之。上說者為一類。若心住於得好果報,而又不肯布施,癡人哉,此又一類也。其有於根塵一無所住,而亦不行布施,所謂獨善其身者,以世法論,逍遙物外,亦殊不惡;然以佛法衡之,則是住於非法矣,依然法執,亦是入暗而無所見者耳。此又一類也。
若心住布施,而不行布施,世無其人。蓋未有不行布施而反取著布施之理也。若不住行果,而不行布施,則其心住根塵可知,便與第一類同科。如是等輩,見地若何,前途若何,得此兩科文所明之義,皆可推知,故世尊不說之也。
上來總結前文中兩科,既將開經來要義加以闡發,融成一片。因接說明真實兩科,證其所有言說,所有法門,莫非真實,以其皆是如其證得之法而說者也。乃又接說此喻明兩科,更將證得之無實無虛,闡明其境界,指示其修功。前後章句,極其融貫,發揮義理,反覆詳盡。不但總結中“應離相發心”乃至“有住則非,應不住色布施”等等要義,倍加鮮明,並為經初“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等文作一回映之返光,令更圓滿。蓋經初但明不住行施之福,此中兼明住法行施之過,故更圓滿也。且總結後,複得此兩科作一餘波,即以文字論,如龍掉尾,全身俱活,真文字般若也。所有經義,既已收束嚴密,故向下即結歸持經功德,以示勸焉。
(癸)三,結成。
“須菩提!當來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於此經受持讀誦,則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
此如來印闡中之第三科也。初,印可一科,是印可長老信解受持,第一希有之說。次,闡義一科,是為驚怖般若望而生畏,不能信解受持者,闡明般若之空,乃是空有皆空。因而融會前來已說之要義,發揮應無所住之所以然。並明如是之說,如是之法,皆是如來親證如此,莫非真實,不誑不異。故不明無住之旨,雖修六度,而無明難破,如人入暗。若明無住之旨,以行六度,則必破無明,如日明照。反覆詳盡,無義不彰矣。故此第三科,即歸結到受持此經之功德,兼以回映離相名佛之義。(“無量無邊功德”,與“則名諸佛”義同。)前半部義趣,至此可謂結束得周匝圓滿之至,故標曰結成。結成者,結束圓滿之意,亦結果成就之意。
“當來”,通指佛後。不言現在而舉後世為言者,意在展轉宏揚此經,不令斷絕,利益無盡。且以回映前來“後五百歲”之言,以鬥爭堅固之時,而能受持讀誦此經,其夙根深厚可知。所以蒙佛護念,皆得成就。“能”字正顯其出類拔萃,甚為希有。以人鮮能之之時而竟能,故如佛之所得者,而皆得焉。
“受”者,領納義趣,即是解也。“持”者,修持,謂如法而行;又執持,謂服膺不失。既能如法而行,則必利益一切眾生以行布施。故此中雖未明言廣為人說,而其意已攝在內。受,屬思慧;持,屬修慧;讀誦,則屬聞慧。對文為讀,憶念為誦。先言受持者,其意有三:(一)受持是程度深者,故首列之。讀誦,是程度淺者,故列於次。蓋約兩種人言。然欲受持,必先之以讀誦。果能讀誦,便有受持之可能。故皆得成就。(二)既能受持,仍複讀誦,此約一人言也。聞思修三慧具足,精進不懈如此,豈有不成就者。(三)說此推闡無住一大科,意在聞者得以開解。故此成就解慧科文,結歸到解上。受者,解也。而下極顯經功為一大科之總結者,亦複先言受持,皆是明其已開圓解,則信為圓信,持亦圓持。所以為佛智知見,而得成就者,主要在此。
“則為如來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為”者,被也,讀去聲。此句約事相言,有二義。(一)智慧,是光明義;知見,是護念義。謂是人深契佛旨,蒙佛加被也。(二)謂是人功德,惟佛證知。除佛智慧,餘無能悉知悉見者。總而言之,人能受持讀誦此經,若約理而言,其無明則受真如之薰(為如來),其知見則受佛智之薰(以佛智慧悉知悉見);若約事而言,皆得蒙佛如來加被,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而曰知之悉,見之悉者,顯其決定成就也。
“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正是回映前文“當知是人甚為希有,當知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等義。曰“皆得”者,無論僧、俗、男、女,凡能受持讀誦此經,無不如是成就;即不明義,但能讀誦者,亦必得之。故曰“皆得”。何以故?果具有真實信心,至誠讀誦,先雖不解,後必開解故。所以者何?般若種子已種,蒙佛攝受,決定開我智慧故。利益眾生,為功;長養菩提,為德。“功德”二字,指自度度他,紹隆佛種言也,故曰“無量無邊”。何以故?無量者,約豎言,曆萬劫而常恒故。無邊者,約橫言,周法界而無際故。此是諸佛,諸大菩薩,法身常住,妙應無方境界。今曰皆得成就如是功德,明其皆得成菩薩,乃至成佛也。總以勸人必須受持讀誦此經,便得悟自心性,無實無虛,遠離二邊。既全性以起修,自全修而證性耳。
(辛)五,極顯經功。分四:(壬)初,約生福顯;次,約滅罪顯;三,約供佛顯;四,結成經功。
(壬)初,又二:(癸)初,立喻;次,顯勝。
(癸)初,立喻。
“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複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後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
此第五極顯經功一大科,乃推闡無住以開解之最後一科,不但為推闡開解之總結,亦前半部之總結。而語脈則緊承上文生起。因上文言受持讀誦此經,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何故能如是成就耶?故極顯經功以證明之。雖然,此一大科既是總結前半部,而前已三次較顯矣,乃複說此以極力顯之者,實因此經之義,不可思議,上雖較顯三次,猶為言不盡意。故今乘上文文便,複徹底以發揮之。不過由上文引起,非專為上文也。
當知顯經功,即是顯般若正智。此智乃是佛智,所謂無上正等正覺,為我世尊曆劫以來,為眾生故,勤苦修證所得,即上文所說“無實無虛”之法是也。今將此法和盤托出,而成此經者,為未見性者,示以真確之圖案故;為指引眾生到彼岸之方針故;為以親身經驗告人,俾有遵循故。蓋憐憫一切眾生,自無始來,冥然不覺,長攖苦惱,或因障重而不聞佛法,或雖聞而未得法要,則前障未除,後障又起,所謂因病求藥,因藥又成病,則坐在黑山鬼窟裏,如人入暗,而無所見,有何了期。故精約前八會所說般若之義,而更說此經。真乃句句傳心,言言扼要。能令眾生開其始覺,以合本覺,而成大覺。果能信解受持,便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且明告之曰:“諸佛及無上正等覺法,皆從此經出。”則此經是佛佛傳家法寶可知。我世尊因亟欲傳授家寶,亟欲一切眾生皆知此經利益之大,不可思議,正所謂開自性三寶,成常住三寶,能住持三寶者。就極低限度言之,亦足以啟發善心,挽回世運。所以又複極力顯揚此經功德,俾聞者生難遭想,生歡喜心,努力讀誦,信解受持,皆得成就最上第一希有。此極顯經功之最大宗旨也。
顯經功中,先顯能生殊勝之福。若不設一比喻,“雲何殊勝”便顯不出。故假立一極大布施之福,以為後文顯勝之前提。故曰立喻。初日分,中日分,後日分,是將一日分為三分,猶今人言上午中午下午之類。恒河之沙,極細極多,不可數計。劫者,梵語劫波,謂極長時間。今不止一劫,乃是百千萬億劫。複不止百千萬億,乃是無量之百千萬億劫。《華嚴經》雲:“阿僧祇阿僧祇,為一阿僧祇轉。阿僧祇轉阿僧祇轉,為一無量。”阿僧祇已是極長極多不可計算之數,又將此不可計算之數,倍倍增加而為無量,豈有數可說哉!則無量百千萬億劫,猶言無數劫而已。每日以一身命布施,已非凡夫所能為。況一日三時,每時亦不止一身命,乃是如恒河沙不可數計之身命。況不止一日、一年、一劫,乃是無數劫中,一日三時,以不可數計之身命布施。曆時長極矣,布施重極矣,行願亦堅極矣,此菩薩之行門也。其福德之大,亦豈可以數計,而不及聞此經而生信者,何故?此理下詳。
(癸)次,顯勝。分三:(子)初,約福總示;次,舉要別明;三,結顯經勝。
(子)初,又二:(醜)初,聞信即勝;次,持說更勝。
(醜)初,聞信即勝。
“若複有人,聞此經典,信心不逆,其福勝彼。
“不逆”者,不違也。聞得此經,深信非依此行不可,便發起一一如法行之之大心,是為“信心不逆”。即是發決定起行之信心。此中雖但言信,含有深解在。若非深解,決不能發此不逆之信心也。初發此心,固不如下之已經起行。然起行實本於發決定心。故發心時,其福便得超勝長劫布施無數身命之菩薩。此中“福”字,正指下文“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果報不可思議”言,故非他福所可比擬。
(醜)次,持說更勝。
“何況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
發心即勝者,正因其決定起行也。則已經起行後,其福更勝,自不待言。“何況”者,顯其更勝也。“書寫”者,為廣布也。古無刻本,專賴書寫,始得流傳,故但就書寫言之。如今日發心宏揚此經,無論木刻、石印、鉛版,其功德與書寫者同,非定要書寫也。先之以書寫者,明其如法發心,先欲度眾。而先以此經度眾,又明其發心即為紹隆佛種。“受持讀誦”,雖若自度,實亦度他。因受持即是解行並進,而所行不外離相三檀。離相三檀,正為利益一切眾生故也。讀誦,亦所以薰習勝解,增長勝行,非為別事。“為人解說”,是行法施以利眾。此經甚深,發心為眾解剖無謬,樂說無礙,令聞者得明義趣,啟發其信解受持之心也。此句說在後者,不能受持讀誦,無從為人解說故。合而言之。是說此人既能傳布此經以利眾,複能依法實行以利眾,更能廣行法施以利眾,足證其真是信心不逆。故初發此心時,便勝彼多劫布施無數身命之菩薩。
其所以勝之理,下文世尊自言之,即教義、緣起、荷擔三者俱勝故也。其義在下,今亦無妨說其概要,以便貫通。此經是極圓極頓法門,故曰教義勝。是為圓頓根機說,令佛種不斷,故曰緣起勝。荷擔勝者,試觀此人信心不逆,便是機教相扣,非般若種子深厚者莫辦,是其慧勝。書寫受持,乃至解說,正是不斷佛種,是其悲、其願、其行皆勝。悲智行願,一一具足,故能荷擔如來,是為荷擔勝也。而彼長劫布施身命菩薩,雖難行能行,行願堅固,然若不具般若正智,便隻能成五通菩薩,終不能理智雙冥,得漏盡通,而證究竟覺果,一不及也。既不具般若正智,自他皆不能達無餘涅槃之彼岸,則無論如何苦行,皆非紹隆佛種之行,則利益生終有盡時,二不及也。
總之,般若是佛智,便是佛種,故為三寶命脈所關。況此金剛般若,文少義多,闡發義趣,一一徹底。若於此經不能信心不逆,則見地既不徹底。其悲、其願、其行,又何能究竟圓滿。且既不能信心不逆,自不能受持解說,廣為宏揚。則佛法究竟義不明,佛種便有斷絕之虞。此中關係,極其重大。則信心不逆之人,豈彼但知長劫苦行者,所能及哉!世尊說此,非謂不應苦行也。是明但知苦行,不具正智,則不能成究竟覺,不能紹隆佛種。而信心不逆,宏揚此經者,既能不斷佛種;而又空有不著,則如彼苦行亦能行之裕如。此能者,彼不能。彼能者,此亦能。則孰為優勝,不待煩言矣。
由此觀之,可悟觀行二門,雖然並重,而以觀慧為主。此般若所以為諸度母也。更可悟雖觀慧為主,而觀慧要在實行中見,(經中處處以布施與無住並說)即明此義。此般若所以不能離諸度而別有也。故一切佛,一切大菩薩,雖以大空三昧為究竟,然是於熾然現有時,便是大空三昧,非一切不行,而坐在大空中也。果爾,亦不得名為大空三昧矣。何以故?大空者,並空亦空故。是絕待空,非對待空故。此義緊要,正是般若精髓,務須徹底領會,徹底明了。
上來四次較顯經功,次次增勝,當知非謂經義前後有如此懸遠之差別,實顯信解有淺深之不同耳。此義前曾說過,然關係甚要,恐有未聞者。況又加入今次之較顯。茲當並前三次,徹底明之。
如初次於生信文中,以一大千世界寶施顯勝者,是就能生信心以此為實,乃至一念生淨信者說。以明其既知趨向佛智,便是承佛家業。種殊勝因,必克殊勝果。將來便不止作一梵天王也。
第二次於開解文初,以無量大千世界寶施顯勝者,是說在應生清淨心後,是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者而說。以明人能信解及此,自他兩利,是已成就無上菩提之法,則大有希望矣。故其功德過前無量倍。此處成就,非謂成就無上菩提,乃是成就其法,謂已了解之,修行之矣。不可誤會。
第三次,於開解文中,以恒沙身命施顯勝者,是說在闡明如何奉持之後,以明若能如是信解持說,則其功行更為鞭辟入裏,何以故?不但知伏惑,且知斷惑,可望證得法身故。故不以外財之七寶布施顯,而以內財之身命布施顯。
今第四次以無數劫長時無數命施顯勝者,是說在深解義趣及自證之法後,以明其既能信心不逆,便不必經長時之苦行,便能如我所證得者,而證得之。何以故?上來猶未能一一如法,今則信心不逆,是一一如法矣。何以能一一如法?由其已開解慧,知非如此不可,故能堅決其心,實行不違,是已背塵合覺矣。正所謂初發心時,便成正覺之人也(見《華嚴經》)。便具有成就無上正等正覺資格。下文所以曰“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故雖尚是凡夫,其功德已超過長劫苦行之菩薩也。當知世尊所以如是由淺而深,四次較顯者,意在使人明了,有若何信解受持程度,便有若何功德,所謂功不唐捐。而宗旨則注重在信心不逆。何以故?若不發決定心,一一依教奉行,則不能荷擔如來,不滿世尊說經之本懷故。故一切學人,不但前半部約境明無住,應信心不逆;即後半部約心明無住,亦應信心不逆,方合世尊說此極顯經功,及說此信心不逆之宗旨。故前雲不過因上文生起,乘文便以發揮之耳,豈專為前半部而說哉。當如是知也。
試觀此一大科,是於上來諸義已作結束之後,特別宣說。其末曰:“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此二語既以收前半部,亦以起後半部,可見前後義趣,原是一貫。而中間所顯教義、緣起、荷擔三勝,以及生福滅罪等功德,豈得曰僅前半部有之,與後半部無涉乎?斷無是理。則凡此一大科中所說,其為統貫全經也明矣。(後半部之末雲:“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正與信心不逆相呼應。)
或問曰:信心不逆,與《起信論》中信成就發心,是一是二?答曰:論位則不一,發心則不二。當知《論》中是說十信位中修習信心成就,發決定心,即入初住。初住,乃聖位也。今不過初發決定依經起行之信心耳,信根豈便成就?既未成就,尚是凡夫。一聖一凡,相去懸遠,故曰論位則不一;然而信成就者所發決定心,攝有三心。一者直心,正念真如法故。二者深心,樂集一切諸善行故。三者大悲心,欲拔一切眾生苦故。今信心不逆之人,是信得信心清淨則生實相,信得應生清淨心,豈非正念真如之直心乎?又複信得利益一切眾生,應空有雙離,行布施六度,豈非樂集一切諸善行之深心,拔眾生苦之大悲心乎?(六度萬行,是樂集諸善行。利益一切,是拔苦也。)故曰發心則不二。何故凡夫發心便同聖位?無他,蒙我本師,授以傳家法寶故耳。可見此經,真是大白牛車。若乘此車,直趨寶所無疑。以上因恐有見《起信論》而發誤會者,故特引而明之。
更有不可不知者,此經觀行,極圓極頓,果能深解義趣,信心不逆,其為圓頓根器無疑。而圓頓人乃是一位攝一切位,謂不能局定位次以論之也。因其已開佛知佛見,豈但初發信心,能與初住菩薩所發心同,且可一超直入,立地成佛。惟在當人始終不逆,荷擔起來,決定當得無上菩提也。
信心不逆中,既具直心、深心、大悲心,當知此三心,即是三聚淨戒。蓋離相發心,以正念真如,自無諸過,故直心便是攝律儀戒;離相修布施六度,以樂集一切善行,則深心便是攝善法戒;為利益一切眾生行布施,以拔一切苦,則大悲心便是攝眾生戒。由此可悟經初言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之所以然矣。蓋持攝律儀戒,可以發起直心;持攝善法戒,可以發起深心;持攝眾生戒,可以發起大悲心。而修福又所以助發深心悲心者也。然則欲於此經信心不逆,決定當從持戒、修福做起,彌複了然矣。複次,三心既具,便能成就三德三身。蓋正念真如之直心,能斷惑而證真,故是斷德,成法身也;樂集諸善行之深心,因具正智故能樂集,既集善行,必獲勝報,故是智德,成報身也;拔一切苦之大悲心,廣結眾緣,不舍眾生,故是恩德,成化身也。信心不逆,成就如是種種功德,其福之殊勝為何如耶!故下文曰“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也。
(子)次,舉要別明。分三:(醜)初,約教義明;次,約緣起明;三,約荷擔明。
(醜)初,約教義明。
“須菩提!以要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
信心不逆,依教奉行者,其福勝彼長劫苦行菩薩,理由安在?其要點可概括為三端,依次說明,故曰“以要言之”。此句統貫下文緣起、荷擔兩科。
“不可思議”,指法身言,法身即是體也。性體空寂,離名字相,離言說相,離心緣相。故必須離相自證。所謂言語道斷(不可議),心行處滅(不可思),故曰“不可思議”。是經之中,凡明離相離念,一切俱遣之義者,為此。“不可稱量”,指報身化身言,報化即是相用也。證得法身則報化顯現,而報身高如須彌山王,有無量相好,一一相好有無量光明,非言語所可形容(不可稱),化身則隨形六道,變現莫測,非凡情所能揣度(不可量),故曰“不可稱量”。是經之中,凡明布施六度,利益眾生之義者,為此。體相用三大,性本備具,故既不應著相,亦不應壞相,乃能有體有用。是經之中,凡明二邊不著,空有圓融,福慧雙修,悲智合一之義者,為此。此是將“不可思議,不可稱量”兩句合而觀之,以明義也。
此兩句既明理性,故接說無邊以明事修。“無邊”者,離四句之意,不但有無二邊離,並亦有亦無、非有非無之二邊亦離,是之謂無邊。邊見盡無,中道自圓。此全經所以以“無住”二字為唯一之主旨也。“功”謂一超直入;“德”謂體用圓彰。蓋是經教義,乃是理事雙融,性修不二,能以一超直入之修功,成就體用圓彰之性德者。故曰“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以上是將“無邊功德”約自修說。然此四字,亦兼利他說。自他兩利,為菩薩道故。蓋法身周含法界,法界無邊,況法身乎?報身則相好光明,無量無邊。化身則隨緣示現,妙應無方,無方亦無邊意也。三身無邊,故能遍滿無邊法界以度眾生。謂是經教義,有令人成就體用無邊之三身,以利益無邊眾生(功也),同證無上菩提(德也)。又複展轉利益,展轉證得,其功德亦複無邊。而信心不逆者,既依教以奉行,當得如是功德。此其福勝彼之理由一也。教義勝,是約經說;若約人說,當雲熏習勝。
(醜)次,約緣起明。
“如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
緣者,機緣。起者,生起。謂教義之生起,起於機緣,明法必對機也。
“發”,謂發心。“大乘”者,菩薩乘。“最上乘”者,佛乘也。大乘教義,有圓有別,有頓有漸。佛乘教義,惟一圓頓。“發大乘”,謂發行菩薩道之心;“發最上乘”,謂發紹隆佛種之心。明此經是為此等人說也。若約教義言,是經前半之義,非盡圓頓。後半之義,專明圓頓。又複前半非盡圓頓者,非謂有圓頓有不圓頓也,乃是一語之中,往往備此二義。故我前雲,淺者見淺,深者見深,隨人領解。此世尊說法善巧,循循善誘之苦心也。故“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兩語中,含有二義。一明所說者有此兩種教義;一明為發此兩種心者說也。曰“如來”者,明其從大圓覺海中自在流出也,明其句句傳心也。
如來既為如是發心者說,則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之人,其發如是心可知,其開佛知見可知,其為紹隆佛種也亦可知。此其福勝彼之理由二也。緣起勝,是約說者邊說。若約不逆邊說者,則為發心勝,根器勝也。
(醜)三,約荷擔明。分二:(寅)初,正顯;次,反顯。
(寅)初,正顯。
“若有人能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如來悉知是人,悉見是人,皆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如是人等,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流通本,“成就”上有一“得”字,唐人寫經無之。唐宋人注疏中,亦無“得”字之義,足證為明以後人所加。加者之意,必以為初發心人,豈便成就,不過當來可得成就耳,疑其脫落,遂加入之。殊不知此中所說成就功德,是指荷擔如來言,非謂便成如來也。經意正以荷擔如來,為其福勝彼之最大理由。若其荷擔尚未成就,則是勝彼無理由矣。何以故?初發心修行之凡夫,其福勝彼長劫苦行之菩薩者,因其發紹隆佛種之心,修紹隆佛種之行故也。荷擔如來,正明其能紹隆佛種也。此而未成,何謂勝彼耶?且上明教義勝緣起勝者,為荷擔勝作前提也。蓋因其教義緣起俱勝,所以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為荷擔如來耳。倘若荷擔功德,尚待將來,是其未受殊勝教義之熏習,不合殊勝緣起之資格可知,則上言“聞此經典,信心不逆”雲雲,便成虛語。若其實是信心不逆,而又未成荷擔功德,教義緣起,尚何殊勝之有?則上言是經有不可思議等功德,如來為發大乘最上乘者說,又成虛語。一字出入,關係之大如此。前雲凡讀佛書,切忌向文字上研究。因研究文字,無非以淺見窺,以凡情測,勢必誤法誤人故也。今觀此處妄加一字出入有如是之大,則不但有誤法誤人之過,竟犯謗佛謗法之嫌矣。可懼哉!察其所由,無他,教義不明,專向文字推敲故耳。何以言之?在妄加者意中,必係誤會不可量等功德,即為上文不可思議等功德。故以為初發心修行人,豈能成就,遂加一“得”字以辨別之。殊不知此處文字,雖與上文相似,然既顛倒說之,道理便大大不同,功德亦隨之而大大不同,豈可混而為一乎?今竟儱侗顢頇,至於如此者,無他,教義不明故耳。教義雲何得明?多讀大乘以廣其心,勤修觀行以銷其障,常求加被以開其慧。以如是增上緣熏習之力,久久自明。若執文字相求之,則如人入暗,永無所見矣。此是明佛理之要門,故不憚言之又重言之。
“不可量”雲雲,義蘊精奧,茲當詳細剖解之。然欲說明此中之義,仍不得不將上文之義,摘要重述一遍,兩兩對勘,較易明了。其重述處,道理互有詳略,聽者須將前後詳略互見之義,融會而貫通之。
上文“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句,含有兩義。(一)不可思議,是說法身,亦即是體。不可稱量,是說報化身,亦即相用。合此兩句言之,為備具體相用三大之性德,亦名理體。若將性德細分之,則惟法身之體,名為性之體。報化身之相用,則名為性之用。因其是性具之用,故可渾而名之曰性德,曰理體也。此等名義,每有未能徹了者,茲乘便一言之。“無邊”,是說修功,謂離四句也。合之上兩句,為性修對舉。“功德”二字,功謂一超直入之修功,德謂體用圓彰之性德。總以明是經教義有理事雙融,性修不二,一超直入,體用圓彰之功德也。(二)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義同上。但前約備具三大之性言,以與無邊之修對。今則分而明之。不可思議,可約性體言。不可稱量,可約性用言。無邊,泛指一切。利益眾生為功,長養菩提為德。則“無邊功德”四字,是專約利他言。若對上性用說,此即所謂用之用也。總以明是經教義,有證體起用,遍滿無邊法界,利益眾生,同證菩提,無量無邊之功德也。
此處則先說不可稱量,繼說無邊,後說不可思議,與上文完全倒換,一不同也。且不曰“不可稱量”,乃分開而倒說之,曰“不可量,不可稱”,二不同也。又不但曰“無邊”,複添一“有”字,而曰“無有邊”,三不同也。“不可思議”則仍舊,如是等處,其義精絕。
當知體相用三大,從來不離,其惟一湛寂,絕名離相,而為相用之本者,則名之為體。與相、用迥然不同處,甚易明了。若相、用二者,卻是分而不分。蓋報化二身,皆由性具之用大所現。正因其能現報化身,故名用大也。而性具之無量淨功德所謂相大者,即附於報化身而形諸外,故曰分而不分。此上文所以合而說之曰“不可稱量”。此理細讀《起信論》,便可了然。
然而相用雖分而不分,亦複不分而分。故報化二種身,不但所現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而修因時所發之心,亦各不同(因行是同,但因心不同,下當言之,須細辨明)。正因其發心不同,故所現之相,所起之用,各各不同也。蓋報化之相用,雖皆由於修離相之六度萬行,福慧具足,而後成就。(此明其因行同。)然而報身是由發廣大無盡之願,知得六度萬行,緣生即空,而能增長福慧,達到彼岸,誓必一一修圓所獲之果也。化身亦由發廣大無盡之願,知得一切有情,生本無生,而猶執迷不悟,未出苦輪,誓必一一度盡所獲之果也。(此明因心不同也。)以不同故,所以此處又分而說之。正因其分而說之,便可悟知此處是約修因說,與上來合而說之以明修因克果者,其事理便大大不同矣。
由上說之義觀之,可知欲成遍界分身,普度含識,不可量之化身,必當發利益一切眾生,以拔一切苦之大悲心矣。故本經啟口便說“所有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又曰“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應如是布施”也。今曰成就不可量,明信心不逆,即是已發非凡情所可測度之大悲心也。發如是心,將來必證如是果矣。菩提心以慈悲為本,故先說不可量也。
又由上說之義觀之,可知欲成福慧莊嚴,相好無邊,不可稱之報身。必當發廣修六度萬行,樂集一切善法行之深心矣。故本經啟口便說“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乃至處處以布施與離相對舉說之也。今曰成就不可稱,明信心不逆,即是已發非言語所可形容之深心也。試觀五百歲忍辱及歌利王事,此等難行苦行,豈言語所可形容。忍度如此,餘度可知。故非先發大悲心以為之基,深心決難發起。而不發深心,又何以成就大悲心乎?所以經中先言不可量,即接言不可稱也。首舉不可量不可稱為言,尤含要義。蓋般若是明空之法門。此金剛般若唯一主旨,亦在應無所住。無住即是離相,離相即是觀空。然而開經卻先令廣度眾生,勤行布施者,正明空觀不離實行,般若不離諸度別有之義,此之謂第一義空。今此人發心,亦複如是。大悲心、深心與直心同發,正是實行經中所說,故曰信心不逆。
當知初發心時,尚未斷念,正在生滅門中。故雖直心、深心、大悲心三心並發。然隻有向生滅門中,精進勤修不著相、不壞相、普利一切之六度,則既與備具體相用三大之性德相應,複為成就報化二身之正因。不致偏空,有體無用。且無始來妄想,非曆事練心,亦決不能除。此皆學佛之緊要關鍵,千經萬論,皆是發揮此理。而般若言之尤精。務當領會,務當照行者。
然而一麵向生滅門中,實行六度;(六度等皆是緣生法,故是生滅門攝。)一麵急當微密觀空,以趨向真如門。不如是,則執不能遣,相不能離。不但不能斷念以證法身之體,報化二種身之相用,便無從現起;(必證體方能起用。)且住相以行布施六度,如人入暗,一遇障緣,必致退心,如上忍辱一科所明。故緊接曰無有邊。
於“無邊”中,加一“有”字,精要之至。上文雲“無邊”者,明其四句皆離也。當知妄想未歇時,起念便著,著便有邊。所謂有邊、無邊、亦有亦無邊、非有非無邊,一念起時,於四句中必著一句。故欲得不著,必須無念。今曰“無有邊”者,是明其尚未能絕對無,但能以無字對治其有邊耳。蓋言是人正在無住離相上用功,以求證得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可思議之法身性體。故接曰不可思議。性體無變無異,故此語亦複仍舊以表示其不變不異。將“無有邊、不可思議”合讀,正是發離一切相,以正念真如之直心也。三心齊發,是為信心不逆。既於此經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有利益眾生之功,長養菩提之德。何以故?因其能行一超直入之修功,求證體用圓彰之性德故。無論僧、俗、男、女,但能信心不逆,莫不如是成就。故曰“皆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成此三心齊發之功德,方足以紹隆佛種。故接曰“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則為”者,便是之意。若是當來得成,今尚未成者,何雲便是耶?合上說種種義觀之,足證妄加一得字,顯違經旨矣。
“荷擔”者,直下承當,全力負責之意。既曰如來,又曰無上正等覺者,如來為性德圓明之人,無上菩提,為覺王獨證之法。許其荷擔此二,蓋許其為承繼佛位之人,堪任覺王之法也。“受持讀誦,廣為人說”,其義同前。其上曰“人能”,即謂信心不逆之人也。“如是人等”,“等”字與上“皆”字相應。如來悉知悉見,此中無為字,亦無以佛智慧字,則如來悉知悉見之意,猶言常寂光中,印許之矣。上來教義、緣起、荷擔三要,生福、滅罪、功勝供佛,無不由之,雖說在生福文中,意實統貫下文。當如是領會之。
(寅)次,反顯。
“何以故?須菩提!若樂小法者,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
此科文字,乍觀之,似無甚緊要,實則字字緊要。其中含義精深,頭緒繁重。蓋得此一科,上說諸義乃更圓滿,可見其關係緊要矣。《華嚴經》雲:“剖一微塵,出大千經卷。”茲當一一剖而出之。
“何以故”句,不但承上科,直與立喻一科以下一氣相承。此其所以頭緒繁重也。“小法”,謂小乘法,兼指不了義法。正是無上深經反麵。“樂小法”,又是聞此經典信心不逆之反麵。故曰反顯。謂藉反麵之義,顯正麵之義也。
“樂”者,好樂,契合之意。即不逆之所以然。因其好樂契合,所以不逆也。著我之見,即是我執。既有我執,種種分別隨之而起,故曰“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此極斥小乘語也。從來皆謂小乘我執已空,但餘法執未除耳。今直斥之曰著我見,殊令小乘人頹然自喪,悟樂小之全非矣。此真實語,並非苛論。蓋小乘已空我見之粗者,即執五蘊假合之色身為我之見,此其所以不受後有也。然因其執有我空之法(即指五蘊法),故謂之法執。當知我空既未忘懷,謂之法執可,謂之我見未淨亦無不可。此前所以雲“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壽”也。又複執有我空,即墮偏空。偏空即是取非法,是執非法以為法也,仍為法執。此前所以又雲“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壽”也。故今直以著我見斥之。痛快言之,心若有取,誰使之取耶?非他人,我也。故無論取法、取非法,皆為著我,此前所以雲“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也。不過較之凡夫我執,有粗細之別,何嚐淨絕根株哉。世尊言此,乃是婆心苦口,警策樂小法者,急當回小向大之意。
此外別含深意,有二:
(一)前來皆雲“我相”,至此忽雲“我見”,見之與相,同耶異耶?答:同中有異。無論著見著相,著則成病,是之為同;然因有能取之妄見,乃有所取之幻相。故著見,是著相病根,是之謂異。由是觀之,但知遣相,功行猶淺;必須遣見,功行乃深。何以故?妄見未除,病根仍在,幻相即不能淨除故。此經前半部多言離相。相即是境,故總科標名曰約境明無住。後半部專明離念(念,即見也),念起於心,故總科標名曰約心明無住。此是本經前後淺深次第。今於前半將畢時,乘便點出“見”字,以顯前後次第,緊相銜接。並以指示學人,修功當循序而進,由淺入深。此為世尊說“著我見”雲雲之深意,一也。
(二)克實論之,凡事物對待者,皆有連帶關係。所以前半部雖但曰離相,骨裏已在離念。何以故?著相由於著見。若不離念,無從離相故。不過但知離相,不及直向離念上下手者,其功夫更為直捷了當耳。前來已屢屢將此意暗示,但未明說。如曰應生清淨心,信心清淨則生實相,若心有住則為非住,以及疊問四果,能作念否,並請示名持中所說,皆是指示離念的道理。其他類此之說不具引。然則何故不明說耶?因一切眾生聞般若之明空,已經驚怖生畏,若此經一啟口便說斷念遣見,其驚畏更當何如!不如但雲離相,步步引人入勝,至後半部,乃始露骨專明此義,使鈍根人,不致膽怯無入手處。所以前半部語句,義味渾涵,可深可淺,隨人領解。淺者雖隻見其淺,但在離相上用功,不能徹底。然藉此亦可打落妄想不少,未始無益。而深者仍可見其深,不礙一超直入。今則前半部將完矣,不能不將真意揭出,使見淺者向後不致畏難,見深者亦知所見非謬。並以指示學人此經前後所明,隻是一意,不過前半亦淺亦深,後半有深無淺。此又說“著我見”雲雲之深意,二也。由此可見說法之善巧,攝受之慈悲矣。
既樂小法,於此深經,機教不相應。如世尊將說《法華》,五千比丘群起退席,不能聽也。執見既深,聽亦何能領受?聽且不能,遑論讀誦?受既不能,從何解說?故曰:“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為人解說。”以上就本科明義已竟。
所謂反顯者,顯何義耶?顯經功耳。前雲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又說緣起勝、荷擔勝兩科,皆所以顯經功也,可謂無義不彰矣,何須更顯?雖然,恐聞上來所有言說,或有未能融貫,以致卑劣自安,懷疑自阻,則經功雖勝,彼將向隅矣。佛視眾生,如同一子。亟欲一切眾生皆能讀誦,皆能信心不逆,依教奉行,皆能荷擔如來無上菩提,故又自作問答,用反麵之言詞,顯正麵之義趣。雖是彰顯上說之種種義,其實皆為顯是經之功德。蓋上之正顯,是直接顯之。今之反顯,則間接顯之也。
“何以故”句,自問之詞;“若樂小法者”雲雲,自釋之詞也。問意有三:
(一)問:何故但言能持能說之功德,而不及信心不逆者耶?此蓋聞最初顯勝中所說,未能徹了,故發此問,以為能持能說,其為信心不逆可知。但前雲“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何況受持廣說?觀此語意,是不待持說,已有勝福矣。今明成就功德,獨不及之,不知其福究竟若何?故以“樂小法”雲雲釋之。若知得好樂小法,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解說,可知既是好樂此經,其必能持能說也明矣。當知前雲“信心不逆,其福勝彼”,是因其發決定持說之心,故發心便能勝彼。若不能持說,豈得曰信心不逆?前曰“何況”者,明其發持說心,便有勝福,何況已持已說,豈不有勝福耶?非謂發心與持說,其福不同也。然則上科雖隻言能持能說之福,已將發心之福,並攝在內矣。此釋著重“樂小法”句,如此顯義,是教人應當發心依經實行。則發此心時,便是荷擔如來無上菩提。以經中所說,乃成佛之心要故。視彼樂小法者,其成就之大小,豈可以同日語哉。
(二)問:此經甚深,難解難行,何故聞此經典,便能信心不逆,受持解說耶?此蓋聞上來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乘者說,不免退怯,故發此問,以為如此根器,希有難逢,世尊雖欲傳授心要,其如難得其選何?故以“聽受讀誦”雲雲釋之。若知得不能聽受讀誦,由於契入小法,則知欲求契入大法,惟有聽受讀誦。蓋大開圓解,誠為不易。莫若常聽深解者之解說,可以事半功倍。雖或一時未能深入,然聽受得一句半偈,般若種子已種矣。得此聽受熏習之力,加以讀誦熏習之力,一旦般若種子發生,將於不知不覺間,三心齊發。雖極鈍根,可變為上根利智。經雲:“佛種從緣起。”仗此勝緣,何慮之有?此釋著重“聽受讀誦”四字,如此顯義,是為欲入此門者開示方便。得此方便,則荷擔如來之資格,雖難而亦不甚難也。此釋,兼有鼓舞能說者之意在。強聒人聽,固為輕法;有願聽者,便應盡力為人解說也。
(三)問:真如無相,以一切法,不可說不可念故,名為真如。今雖三心齊發,正念真如。然猶未能無念無相,何故遽許為荷擔如來耶?此蓋聞長劫命施之菩薩,福猶不及,不無懷疑,故發此問。以為長劫命施,雖以無般若正智故,其福不及,然而已是菩薩;信心不逆,雖以受持此經故,其福勝彼,然而猶是凡夫。信根既未成就,保無退心時乎?故以“著我見”雲雲釋之。若知得人我見、分別心,未能除淨,是因其好樂小法。則知能於無上大法好樂不逆者,其人我見、分別心,終能淨盡,決定無疑。所以者何?熏習勝故。既已趨向真如,現雖未能斷念,得無上菩提。當來必得故,何疑之有?(故下文雲當得阿耨菩提。)此釋著重“著我見”句,如此顯義,是的示學人欲除我見等虛妄相想,非於此一切無住之金剛般若信解受持,必不可能。以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故。古佛既皆如是,今佛亦決定如是也。總而言之,世尊因防未深解義趣者,於上來所說,不能貫通,必生障礙,故說此科,從反麵顯出種種道理,使上說諸義,更加圓滿,本經之殊勝,更加鮮明。俾得共入此門,同肩此任,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特說此科之宗旨也。不然,上說三要,已將勝彼之所以然徹底說了,何必再說乎?試觀“樂小法、著我見、聽受”諸語,來得突兀之至,便可悟知如是諸語,其必與上說者深有關係。若視此科仍為顯明其福勝彼而說,則此諸語,便不能字字精警,皆有著落,世尊又何必如是說之哉!
(子)三,結顯經勝。
“須菩提!在在處處,若有此經,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當知此處,則為是塔。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
“在在處處”,猶言無論何處。然不曰“無論何處”,而曰“在在處處”者,有應宏揚遍一切處,無處不在之意。“一切世間”,“世”約豎言,三十年為一世;“間”約橫言,界限之意。故“世間”,猶言世界。世界而曰“一切”,遍法界盡未來之意也。“天、人、修羅”,為三善道。言三善道,意攝三惡道。言天、修羅,意攝八部。謂遍法界,盡未來,一切天龍八部,四生六道,所應擁護。供養,所以表其擁護也。“所應供養”,視前言“皆應供養”意深。皆應者,是明一一眾生,應當供養。所應者,是明供養為一切眾生之責。一不如此,是所不應。“則為是塔”,亦視前“如佛塔廟”意深。前說猶為經是經,塔是塔,但應視同一律。今則明其經即是塔。此與前言“經典所在之處,即為有佛,若尊重弟子”義同。蓋塔中必安舍利,或佛、菩薩、賢聖僧像,故經所在處,則為是塔者,意明此經為三寶命脈所關也。複次,舍利者,佛骨也,即是報身。佛,菩薩,賢聖尊像,為令眾生瞻禮啟信,功同化身。而經是法身。故經所在處則為是塔者,又以明此經能成三德,現三身也。如是種種皆是經之殊勝功德,故標科曰:結顯經勝。因有如此殊勝功德,故一切眾生,皆應極力宏揚,令在在處處,皆有此經。故經所在處,為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又,塔必在高顯之處。安塔之意,在於表彰,使眾聞眾見,以起信心。今雲“當知此處則為是塔”,是教以當知表彰此經,宏揚此經也。“所應供養”句是總,“則為是塔”,是釋明應供養之故。恭敬作禮雲雲,是別明所供養之法。其法雲何?皆應三業清淨是也。
“恭敬”二字是主亦是總。恭敬者,虔誠也,即一心皈命之意。蓋三業以意業為主。若但澡身淨口,而妄想紛紜,不能一心,尚何清淨之有!故首當攝心歸一,不向外馳,是謂恭敬。必恭敬乃能清淨也。恭敬是主者,恭敬即表意業虔誠,故是三業之主也。“作禮”,如合掌頂禮等,此表身業虔誠。圍繞經行,亦作禮之一式。圍繞時,或稱念聖號經名,或唱梵唄,讚揚功德,此表口業虔誠。亦可作禮圍繞,皆以表身業。花、香、雲散者,古時天竺,每以花朵或香末,隻手捧擲空中,以表敬意。我國則多插花於瓶,焚香於爐,亦是一樣表敬。散花香時,必申讚頌。如今時上香必唱香讚,禮懺時手捧花香,口唱願此香花雲雲雲。此表口業虔誠也。身、口、意,三業皆應虔誠,以表恭敬。故恭敬是總。
凡是供養必用花香者,此有深意。花所以表莊嚴,故佛經亦取以為名,如《華嚴經》。香所以表清潔,如曰戒定真香。又以表熏習,表通達,如曰法界蒙熏。總之,花為果之因,故散之以表種福慧雙修之因,證福慧莊嚴之果也。香為佛之使,故散之以表三業清淨,感應道交也。
經所住處,如是殊勝,則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之人,其福德之殊勝可知。經應供養,則受持讀誦廣為人說者,其為龍天擁護可知。《行願品》雲:“誦此願者,行於世間,無有障礙。如空中月,出於雲翳。諸佛菩薩之所稱讚,一切人天皆應禮敬,一切眾生悉應供養。”誦《普賢品》如此,誦《金剛般若經》亦然。當知此二經,一表智,一表悲。日以此二種為恒課,正是福慧雙修,悲智合一,功德無量無邊。前曾以此相勸者為此。
反之,若於此經或毀謗,或輕視,或淺說妄說,其罪業之大亦可知。觀“在在處處若有此經”雲雲,則學佛人應在在處處書寫受持讀誦,為人解說也亦可知。不然,不能在在處處有此經矣。而如今之世,尤應廣為宏揚,令在在處處皆有此經。則在在處處,皆有三寶加被,天龍擁護,即在在處處,皆獲安寧矣。今雖未易做到,然有一妙法。其法雲何?發起大心,日日為在在處處讀誦,求消災障。豈但在在處處,可獲安,且在在處處眾生,亦必不知不覺,發起信心。此等感應,真實不虛。何以故?一真法界故。一切眾生同體故。冥熏之力極大故。此經功德殊勝,為十方三寶所護持,一切天龍所恭敬故。且人能如是行之,便是舍己利他;便是已開道眼;便是觀照一真法界;便是行利益一切眾生之離相布施;便是信心不逆,依教奉行;便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便為荷擔如來。我佛世尊便為授記,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也。其效力之大小遲速,全視當人觀行之力如何。今日坐而言者,明日便可起而行。諸善知識,勿忽此言。
(壬)次,約滅罪顯。分二:(癸)初,標輕賤之因;次,明滅罪得福。
(癸)初,標輕賤之因。
“複次,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
“複次”之言,是明複舉之義,雖與前義有別,然是由前義次第生起,或雖非前義生起,而與前義互相發明,必須次第說之者,則用“複次”二字以表示之。若但為別義,與前並無上說之關係,不用此二字也。
此中複舉之義,與前義關係之處有三:一,約三要言。二,約生福言。三,約供養恭敬言也。
(一)約三要言者,前雲以要言之,其下列舉教義、緣起、荷擔三項,以說明其福勝彼之所以然。然三要中,實以教義為唯一之主要。何以故?因教義殊勝,而後緣起、荷擔乃成殊勝故。然則教義既殊勝如此,其功德豈止如上所說之生福已哉?並能滅先世重罪,得無上菩提。故複說此科顯之。
(二)約生福言者,上明所生之福,為成就不可量、不可稱、無有邊、不可思議功德,即是荷擔無上菩提。然而荷擔菩提,猶是造端,證得菩提,方為究竟。當知成就荷擔功德,便能勝彼菩薩者,以其將由荷擔而證得故也。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正以其能令信解受持者,證得無上菩提故也。且欲證得菩提,必先消其夙障。而是經教義為最能消除三障者。所以能令證得無上菩提者在此。總之,消除三障,福德方為圓滿;證得菩提,福德方為究竟。惟此經有此功德,故須複說此科以顯之。
(三)約供養恭敬言者,上來“約因詳顯”之末雲:“隨說是經之處,一切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經也,人也,並說在內。上科但雲有經之處一切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雖意中攝有人在,而未明顯,故複說此科以反顯之。知得為人輕賤,出於偶然,則知應當恭敬,事屬常然矣。何以知輕賤出於偶然耶?經曰“若為”。“若”者,倘若也,或者有之之意,非出於偶然乎?或問:既為人輕賤,天龍八部必亦輕賤之矣。答:此義不然。當知是人能於此經信心不逆,依教奉行,前雲如來悉知悉見,其蒙諸佛護念可知,則護法之天龍八部,亦必如常擁護是人。可知經中但曰“為人輕賤”,不及其他,其旨深哉。“為”者,被也;“輕”者,不重之意;“賤”者,不尊之意。不被人尊重,正是皆應恭敬反麵。雲何輕賤?淺言之,如訕謗屈辱等;廣言之,凡遇困難拂逆之事皆是。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明其被人輕賤之故也。先世既造重罪之業,其結怨於人可知。或雖未與人結怨,其為人所不齒可知。如是因,如是果,此其所以被人輕賤也。
“先世”有兩義:一指前生。前生者,通指今生以前而言,非但謂前一生也。一指未持說此經以前,三十年為一世。諺亦雲“前後行為,如同隔世”是也。下科之“今世”亦然,一即今生,一謂持說此經之後。“惡道”者,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也。所作之罪應墮惡道,其重可知。蓋指五逆、十惡、毀謗大乘等言。“應墮”者,明其後世必墮,蓋罪報已定,所謂定業是也。
此中要義有三:
(一)凡人造業,無論善惡,皆是熟者先牽。謂何果先熟,即先被其牽引受報。故此科所說前生造惡,今生未墮,待諸後生者,因其前生造有善業,其果先熟。或多生善果之餘福未盡,而惡果受報之時猶未到,所以今生尚未墮落者,因此。然而有因必有果。若非別造殊勝之因,速證殊勝之果者,定業之報,其何能免!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是也。“應墮惡道”句,正明此義。古德雲:“萬般將不去,惟有業隨身。”此言萬事皆空,惟有因果在。由是觀之,人生在世,有何趣味?真如木偶人做戲,被業力在黑幕中牽引播弄。若非擺脫羈絆,則上場下場,頭出頭沒,做盡悲歡離合,供旁觀者指點,自己曾無受用,曾無了期,不知所為何來也。又觀本科所說,可知凡論因果,必通三世觀之,乃不致誤。蓋人之造業,純善純惡者少,大都善惡複雜,因既不一,果遂不能遽熟。所以必應通觀三世,方能知其究竟耳。
(二)造業,業障也。墮惡道,報障也。而是人先世不知罪業之不可造,惑障也。惑、業、報,亦謂之煩惱、業苦。名惑為煩惱者,惑於我見,故生煩惱。名報為苦者,約凡夫說也。明凡夫之報,雖大富大貴,乃至生天,到頭免不了一個苦字也。此惑、業、苦皆名為障者。凡夫不知此三,皆是虛妄相想,自無始來至於今日。執迷不悟,遂被此三,障其見道,障其修道,障其證道,故謂之障也。所以學佛唯一宗旨,在於除障。所有小乘、大乘、最上乘一切佛法,一言以蔽之,曰:“除三障”而已。此科先明三障,以為下科除障張本。
(三)此科是明業力不可思議也。受持讀誦此經,為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者。今以夙業故,反而被人輕賤。業障之力大矣哉!當知業起於心,心何以造業?惑也。惑也者,所謂無明也。無明者,無智慧也。一切小乘大乘法,雖皆能除障,而惟最上乘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尤為除障之寶劍。何以故?金剛者,能斷之意,即謂斷惑。般若者,佛智之稱,以佛智照無明,則無有不明。故喻以金剛。波羅蜜者,到彼岸之謂。蓋起惑為造業招苦之根。惑滅則業苦隨之而滅。三障既消,便三德圓成,三身圓顯。是之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則達於彼岸矣。故觀此經經名,便可知其是斷惑除障,達於究竟之經。所以經功不可思議。下科正明此義。
(癸)次,明滅罪得福。
“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此科正明經功不可思議也。“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兩句,昔人有釋為轉重業令輕受者(見圭峰《纂要》及長水《刊定記》),此釋不宜局看。若局看之,便與佛旨多所抵觸。何謂與佛說抵觸耶?試觀上科,於“為人輕賤”之下,即接曰“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正明其被人輕賤,是由夙業所致,亦即應墮惡道之見端也。其非別用一法,轉而令之如是也,彰彰明甚。此中“消滅”之言,不可誤會為善惡二業兩相抵消。佛經常說因果一如之理,所謂“如是因,如是果”,又曰“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足見善惡二業,各各並存,不能抵消矣。即如本經,前雲“能信此經,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若可抵消者,先世罪業早已抵消矣,何致今世依然應墮惡道?將前後經文合而觀之,其為各有因果,各各並存,不能抵消,顯然易明。而轉令輕受之言,含有抵消之意。故曰多所抵觸。
然則奈何?惟有極力消滅惡種之一法耳。何謂抵消?譬如賬目,以收付兩數,相抵相消,隻算餘存之數。善惡因果不能如是抵消,隻算餘存之或善或惡以論報也。何以故?賬目中雖各式銀錢,無所不有,然有公定之標準,可以依之將不一者折合為一,故可抵消。若善惡之業,輕重大小至不一律,既無標準,以為衡量折合之根據,從何抵消乎?故經百千劫,其業不亡也。
何為“消滅”?譬如田中夙種,有稻有稗。今惟培植稻種,令得成穀。稗子發芽,則連根拔去,是之謂消滅。人亦如是。八識田中,無始來善惡種子皆有。惟當熏其善種,令成善果,則惡種子,無從發生。縱令夙世惡種,已經發展,但能於惡果尚未成熟期間,勇猛精進,使善果先熟,則惡果便不能遽成。若久久增長善根,則枝葉扶疏,使惡果久無成熟之機會,將爛壞而無存矣。此約世間善行及出世間法不了義教而言。若依最上乘了義之教,修殊勝因,克殊勝果,便可將夙世所有惡種,連根帶葉及其將成未成之果,斬斷鏟除,豈止善果先熟,不令惡果得成已哉!此中所說消滅,正是此義。
經文三句,一氣銜接,展轉釋成。不能將滅罪、當得看作兩事。“則為”之“為”,讀如字。“則為消滅”者,就此消滅之意。經意蓋謂是人先世所作應墮惡道之罪業,雖猶未墮,然已行將果熟,故已有被人輕賤之見端,若非受持讀誦此經,必墮無疑,危乎殆哉。幸是人夙有深厚之般若種子,能依是經,修殊勝因,離相見性,一超直入,故其殊勝之果,亦將成熟。則本應墮落者,但以今世被人輕賤之故,先世罪業就此消滅。因其正念真如,有當得無上菩提之資格,洞見罪性本空故也。可見經中“當得”句,正是釋成罪業消滅之所以然者。須知不滅罪業,固不能證果,然經中是說“當得”,不是現已證得。說“當得”者,明其因有決定證得無上菩提之可能,則雖甚重之罪業,已有應墮之見端者,便可就此消滅耳。“當得”之“當”,當來之意,亦定當之意。現雖未得,當來定得,決定之詞也。應墮亦當來定墮之謂。然因是無上極果,故不待先熟,但有決定成熟之望,惡果便連根除卻矣。以其所修,是無我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功夫。能造之心既空,所造之業自滅。所謂“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空時罪亦亡”是也。此正極顯經功處。由於未能領會得經旨所在,遂致誤會是以人輕賤之故,罪業被其消滅,故有轉重業令輕受之誤解也。
總之,“以今世(重讀)人輕賤故,先世(重讀)罪業則為(重讀)消滅”兩句,是明後世決不墮落之意。其中“故”字正是點醒此意者,豈可誤會成,若非受人輕賤,罪業便不消滅耶!上科說為人輕賤,是明定業不能幸免。說罪業、說應墮,是明業報二障。而業報由惑來,故說業報,即攝有惑障在內。此科所說,是明除三障。蓋受持此經,能觀三空之理,且有當得極果之可能,是其觀行甚深可知,則惑障可從此而消。根本枯則枝葉便萎,故雖不能幸免之定業,已有應墮之見端者,其業力亦就此消滅。業障消則報障亦隨之以消,應墮者遂不墮矣。迨至三障除淨,則三德圓明,故曰當得菩提,皆所以顯經功不可思議也。“當得”者,隔若幹世不定,全視其三德何時修圓,便何時得。然雖時不能定,以三障能除故,終有得之之時,必得無疑,是之謂“當得”。此二字既蒙世尊親許,即是授記。如後文曰“然燈佛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是也。彼曰作佛,此曰無上正等覺,名不同而意同。無上正等覺,是約果法言。佛者,是約果位言。證此果法而登果位,稱之曰佛。如來者,是約果德言。證此果法而性德圓彰,名曰如來也。可知曰佛,曰如來,便攝有無上正等覺之義,而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即攝有佛及如來義。以非佛如來不能稱無上正等覺故。故三名皆是究竟覺果之稱,但或以顯究竟法,或以顯究竟位,或以顯究竟德,故立三名耳。
世尊說法,善巧圓妙。一語之中包羅萬象。其出辭吐句,譬如風水相遭,毫不經意,而勾連映帶,乃成極錯綜極燦爛之妙文焉。即如此科,如但曰受持讀誦此經,先世罪業應墮惡道者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顯經功,於意已足。乃帶出為人輕賤,以今世人輕賤故雲雲,其中所含之義,遂說之不盡。茲再略舉其五:
(一)令知因果可畏,惡業之不可造。幸仗金剛般若之力,得免墮落,而猶難全免也。
(二)令聞上來恭敬之說者,不可著相。著相則遇不如意事,必致退心。
(三)令遇拂逆之事者,亦不應著相。應作滅罪觀也。
(四)一切眾生夙業何限。令知雖極重夙業,果報將熟,已有見端者,此經之力亦能消滅之也。
(五)令知因果轉變,極其繁複,應觀其究竟。不可僅看目前,淺見懷疑也。
上生福科中明示三要,以鼓勵學人。此滅罪科中,亦暗示三要,以誥誡學人。一要者,今世受人輕賤,是先世重罪所致。凡遇此事者,應生畏懼心,應生順受心。二要者,受輕賤者,若受持讀誦此經,夙業可消。應於金剛般若生皈命心。應對輕賤我者,生善知識心。三要者,人輕賤即應墮之見端。一切學人,應生勤求懺悔之心。而雲當得菩提,猶未得也,應生勇猛精進之心。
五略三要,皆此科要旨。《佛名經》曰:“行善之者,觸事軻。”況當茲亂世乎!以此要旨時用提撕,庶不致為境緣所擾耳。
頃言勤求懺悔,當知受持讀誦此經,正是懺悔妙門。何以言之?《法華》雲:“若欲懺悔者,端坐念實相,(念即是觀。)重罪若霜露,慧日能消除。”此經之體,即實相也。經雲:“信心清淨,則生實相。”心清淨,即是離相離念。離相離念,正是觀實相。亦正是除惑、消業、轉報之無上妙法。此即懺儀中之理懺門也。經中又令行離相之布施六度,以利益眾生。《行願品》雲:“菩薩若能隨順眾生,則為隨順供養諸佛;若於眾生尊重承事,則為尊重承事如來;若令眾生生歡喜者,則令一切如來歡喜。”故行六度,即懺儀中之事懺門。蓋古德之造懺儀,於理懺外,複令供養禮敬別修事懺者,正為熏起廣行六度之心,豈第叩幾個頭,便算了事哉。觀本科所說,因受持此經,而得消滅夙業,其為懺悔妙門也明甚。蓋受持者,解行並進之謂。解,即是觀,即攝理懺;行,即攝事懺也。且由此可知受持亦即觀行之別名。尋常視受持為讀誦,大誤。果爾,既曰受持,何又曰讀誦乎?當知讀誦原為熏起受持。若但讀誦,而不受持,隻能種遠因,不能收大效;隻能增福,不能開慧;隻能消輕業,不能滅重罪,更不能得無上菩提矣。當如是知。
總而言之,是經有不可思議不可稱量無邊功德,說至此科,方為顯盡。而信心不逆其福勝彼之所以然,亦至此科,方為說徹。本科標名不曰滅罪授記,而曰滅罪得福者,正為點明勝彼之福,至此方得之意也。
此極顯經功一大科,千言萬語,其唯一宗旨,可以數言統括而說明之,曰“學佛者若不從此經入,縱令苦行無數劫,隻能成菩薩,不能成佛”是也。此正發揮前生信科中結語所雲“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之義趣,以勸一切眾生生信焉耳。由此可見本經章句極其嚴整,義理極其融貫。前於說生信科時,曾雲:生信一科,已將全經義趣括盡,向後不過將生信中所說道理,逐層逐層,加以廣大之推闡,深密之發揮耳。觀於此一大科所明之義,當可了然。
(壬)三,約供佛顯。分二:(癸)初,明供佛;次,顯持經。
(癸)初,明供佛。
“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
“阿僧祇”,此雲無央數,即無數之意。“劫”字,已是指極長之時間而言。今曰“阿僧祇劫”,則是經過無數的極長之時也。不但此也,又曰“無量”。無量者,《華嚴》雲:“阿僧祇阿僧祇,為一阿僧祇轉。阿僧祇轉阿僧祇轉,為一無量。”是將僧祇之數,積至僧祇倍,名為僧祇轉。又將此僧祇轉之數,積至僧祇轉倍,始為無量。複以無量之數,計算阿僧祇劫。簡言之,可雲無量之無數的長劫,所謂微塵點劫是也。言其所經劫數之多,如點點微塵,非算數所能計,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此等劫數俱在然燈佛前也。
準之教義常談,由信位修至初住,須經一萬劫。或謂須經三阿僧祇劫。而由初住修至佛位,亦須三阿僧祇劫。又有一說,由信位修至佛位,統為三阿僧祇劫者。其說種種不一,今以此科所說劫數,參互考之。我世尊是在第二僧祇劫之末,遇然燈佛,證無生忍,遂由七地而登八地,即入第三僧祇劫。據此,則於遇然燈佛時,逆推至初住時,按之教義,隻有一個第一阿僧祇劫也。即連第二僧祇並計(遇然證時是在第二僧祇之末,故可並計),亦隻兩個僧祇劫。於無量僧祇中,除去兩個僧祇,其所餘者,仍無量也。然則由信位修至初住,乃是無量阿僧祇劫,豈止三阿僧祇劫,更豈止一萬劫哉。若依由信位至佛位統為三阿僧祇劫之說計之,則於此經所說劫數,不符尤甚。每見有人,因之發生無數疑問,今故不得不引而說其不同之理。
當知經中有如是種種不同之說者,實有深義。其義雲何?所謂對機方便。如《法華》雲“我說然燈佛,皆以方便”雲雲是也。世俗每將“方便”二字,看成是隨便。如言論、行為不合於定軌者,則曰方便。此非佛經所說“方便”義也。佛經中凡是於理無礙,於事恰合,本來不可拘執者,則用方便二字表示之。故凡方便之言,方便之事,皆是對機而然。劫數多少,不一其說,亦是此意。蓋由信位而初住,而成佛,經曆時間,或延或促,全視其人根器之利鈍,功行之勤惰,而致不同,豈可拘執?因是之故,遂有種種不同之說也。若明此理,則凡佛經中類此之言,皆可以此理通之,不可泥,不必疑也。
“然燈”,亦名錠光,過去古佛也。“值”者,遇也。“那由他”,此雲一萬萬。將一萬萬,加八百四千萬億倍,亦是極言其所遇之佛,非算數所能計,非譬喻所能言,惟佛能知耳。劫數既有如彼之長,當然遇佛有如是之多。
“供養”者,簡言之,即飲食、衣服、臥具、湯藥,四事供養。廣言之,如《華嚴》所說之事供養,法供養(事供養,就上言之四事,更加推廣。法供養,謂依法修行)。“承事”者,左右事奉。悉皆正指“無空過”言。“無空過”者,謂無有一佛不如是供養承事也。以上備言曆時之久,供佛之勤者,為顯不及受持此經之張本也。
(癸)次,顯持經。
“若複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後”者,後五百歲,正當末法。又通指後五百歲之後,以及其末而言,故曰“後末世”。“於我”之“於”,比較之意。謂彼之持經功德比我供佛功德,我則不堪與之相比。蓋供佛功德百分不及彼之一分。千分、萬分、億分乃至算數不能算之分,譬喻不能譬之分,皆不及其一分也。言百分,又曆言千萬億分,算數譬喻分者,以持經者根器之利鈍,功行之深淺,有種種不同。故比較不及之程度,遂有如是之高下不同也。此第五次較顯經功,是說在罪業消滅,當得菩提之後。意若曰:受持讀誦此經,便得除障,便得授記,豈我昔日未授記前經曆無數之劫,值遇無數之佛,但知供養承事之所能及哉!蓋供養承事,隻是恭敬服勞。而荷擔如來,則為紹隆佛種。悲智行願之大小,相差懸遠。故曰“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也。此中說比較處,不能以曆時長短,授記遲速為言,因持經者,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其曆時之長,遇佛之多,正複相似也。亦不能泛以聞法為言,以彼此值遇多佛,承事供養,種諸善根,豈有不聞法之理?故供養承事所以不及者,的指受持此經。以經中義趣,是開佛知見,示佛知見,果能受持,便是悟佛知見,入佛知見,所以無數七寶施、身命施,多劫供佛不能及者,理在於此。何以故?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故。故“供養”二字,應兼以法供養為釋,方顯此經一切法所不能比。不能專以四事供養說之。以自身之事較顯,並點明然燈佛前者,正明此經為佛佛相授之傳心法要,而為自身多劫勤苦修證所得,語語皆親嚐甘苦之言,以勸大眾信入此門,同得授記,共證菩提耳。
前四次皆言其福勝彼,是以劣顯勝。故言福德,不言功德。以顯勝者既具般若正智,則所修福德,皆成無邊功德,所以勝彼。此次言供佛功德,不及持經,是以勝明劣。故言功德,不言福德。以明劣者因缺般若正智,雖不無功德,亦隻成有漏福德,所以不及。
經中雖但說“受持讀誦”,賅有廣為人說在。
獨以後末世為言者,其意有四。(一)後末世眾生,鬥爭堅固,業重福輕,障深慧淺,然而尚有受持讀誦之者。則非後末世時,大有其人可知。故說一後末世,便攝盡餘時,此說法之善巧也。(二)以如是之時,而有如是之人,故特舉後末世言之,以示不可輕視眾生,此攝受之平等也。(三)此經最能消除業障,故獨言後末世,以此時眾生不可不奉持此經。此救度之慈悲也。(四)此經為三寶命脈所關,故舉後末世為言者,為勸現前當來一切眾生,應力為宏傳,盡未來際,不令斷絕。此咐囑之深長也。
(壬)四,結成經功。分二:(癸)初,明難具說;次,明不思議。
(癸)初,明難具說。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我若具說者。或有人聞,心則狂亂,狐疑不信。
此結成經功一科,為前半部之總結,不但總結開解一科已也。且不但結成前半部,並以生起後半部。其中初難具說一小科,是結成前五次較顯功德。次不思議一小科,是結成前半部之真實義趣,即以生起後半部。兩小科中,皆含有垂誡學人、顯示經旨兩種深意,章句極整嚴,諦理極圓足。茲逐層說之。
何以知其為垂誡學人耶?試觀上雲,是人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乃至生福、滅罪、荷擔如來、當得菩提,是所得功德,亦已說盡。何故此中乃言未具說乎?又上來言,是經有不可思議等功德,又是人之成就荷擔如來,當得菩提,即是果報不可思議也。是兩種不可思議,早已明說令眾知之矣,何故此中複雲當知?其意不同前可知。蓋此結成經功之文,並非說以勸信,乃是垂誡之意。“狂亂”,“狐疑”,“當知”,皆垂誡學人語也。
何謂狂亂?狂者,狂妄。指妄談般若者言也。談何故妄?未解真實義耳。真義不明,自必法說非法,非法說法,惑亂眾心,不但自心惑亂已也。故曰“心則狂亂”。何謂狐疑?將信將不信之意也。此指怕談般若者言,亦由未解真實義,以致驚怖疑畏,不能生起決定信心,故曰“狐疑不信”。世尊懸鑒後末世眾生有此二病,故下科叮嚀誥誡之曰“當知”雲雲也。
“我若具說者”,意謂難以具說,此含兩義:
(一)是說明分五次校顯,而不一次具說之故。意謂我若不由淺而深,分次顯之,而於一次具說經功者。既不易說明,必致聞者或狂或疑,反增過咎。因利根人往往見事太易,聞具說之功德,便狂妄自負,未證謂證,未得謂得,惑亂眾心。其鈍根者,又往往著相畏難,既聞一切無住,又聞具說功德,不敢以為是,又不敢以為非,狐疑莫決,不生信心。世尊之為此言,是誡聞顯經功者,應於由淺而深之所以然處徹底領會,則不致顢頇真如而心生狂妄,亦不致莫明經旨而心起狐疑。
(二)是說明既已五次說明,更不具說之故。意謂我前來廣說受持此經者,所得功德,意在示勸而已,以後不再多說。恐聞者不明其意,或者著相而求,是狂亂其心也。或者求不遽得,反狐疑不信也。世尊之為此言,是誡行人當知此事本非說所及,惟證方知。必須一切不著,真修實行,久久方能相應,不可狂也。功到便能自知,不必疑也。以是之故,後半部較顯經功,隻略略表意,不似前之注重矣。因前半部正令生信開,若不極力顯之,雲何能信?雲何能解?後半部正令向離名絕相上修證,即菩提心、菩提法、菩提果尚不應著,何況功德?若再廣說,便與修證有礙。然亦不絕對不說者,又以示但不應著耳,並非斷滅也。“或有”者,深望其不多有也。
(癸)次,明不思議。
“須菩提!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
“當知”兩句,正是規誡狂疑者之詞也。何故狂?何故疑?由其不知是經義趣,及持說此經所得之果報,皆不可思議故耳。故誡之曰“當知”。“果報”,即暗指所得功德。所得功德非他,即上文所謂荷擔如來,及當得菩提是也。
何謂經義不可思議?當知是經義趣,專明離一切諸相,離相方能證性。所謂“離名絕相,惟證方知”。故曰“經義不可思議”。何謂果報不可思議?當知受持此經,原為證性。欲證無相無不相相不相俱無之性,必須離一切諸相。分分離,便分分證。果報非他,即是自證究竟,性德圓彰。故曰“果報亦不可思議”。總以明經義果報,皆不可以心思,不可以擬議,皆應離名字、言說、心緣諸相,微密契入。若能知此,則妄執未遣,何可貢高?狂亂之心可歇矣。虛相遣盡,淨德自顯,狐疑之心可釋矣。
前於滅罪科中,曾雲:極顯經功,正是發揮前生信科中所說“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之義趣,以勸信。此結成科為極顯經功之總結者,又正是發揮“皆從此經出”之下文,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之義趣,以開解也。世尊之意若曰:前所謂法即非法者何耶?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故也。前所謂佛即非佛者何耶?當知果報亦不可思議故也。蓋“即非”者,簡言之,即離相之謂。詳言之,性體空寂,一絲一忽之相不能著,著則即非空寂之性體矣。故曰即“非”也。
我前來分五次以顯經功,不欲具說者,為令聞者深心領解,功德以離相之淺深而異。不致口談空,心著有,而狂妄自亂;亦不致一聞離相,便怕偏空,而狐疑不信。總之,是經義趣,是專遣情執,以證空寂之性。所謂果報,即是證得不可緣念之性。直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方許少分相應。心行處滅,不可思也。言語道斷,不可議也。此之謂“是經義不可思議,果報亦不可思議”。此之謂“佛法即非佛法”。若不知向這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不可思議中觀照契入,便與經義乖違,那得果報可證,有狂與疑而已矣。受持讀誦此經者當如是知也。
“知”即是解。以此為開解一大科之總結束,正是顯示所謂開解者,當如是深解也。亦正是顯示此開解一大科中義趣,皆是逐漸啟導學人,令得如是深解者。真畫龍點睛語也。總以明修行以開解為本,依解起行,乃克勝果。不然,非狂則疑。其開示也切矣,其垂誡也深矣。而末世眾生讀誦此經,犯此二病者,正複不少。由其於五次較顯經功之所然,多忽略視之。故並此結成科中所說之道理,亦未能深切明了耳。顢頇儱侗,豈不深負佛恩也乎?
極顯經功一科,既是發揮“一切諸佛”乃至“即非佛法”雲雲之義趣,則此處結成一科,不但將開解科中義趣結足,並將生信科中義趣,亦一並結足矣。蓋非如此以後義顯前義,前半部義趣不能發揮透徹,(“一切諸佛”雲雲,是生信一大科之總結。極顯經功一科,是開解一大科之總結。今以後之總結,顯前之總結,則前半部之義趣倍加彰顯,而綱領在握矣。)亦無以生起後半部來。後半之文,正是專明言語斷、心行滅、不可思議之修證功夫者也。故前後經文,得此“當知”兩句為之勾鎖,章法、義理便聯成一貫,豈可局謂前淺後深?此兩句是統指全經而言,且與後半緊相銜接,豈可局判前後為兩周說,若各不相涉者耶!至視後半所說語多重覆,則於經旨太無領會,不足論矣!
“不可思議”一語,具有三意:
(一)即上來所雲“言語斷,心行滅”。經義所明者,明此。果報所得者,得此。此本義也。
(二)回映“是經有不可思議等功德”句,並加釋明,藉以收束極顯經功一科也。前但雲經有如是功德,今明之曰:言經有者,因其教義如是也。(前判為教義勝者,根據此處之言也。)何以知教義有如是功德?以依教奉行者,能得如是果報故也。不可思議,是法身,是體(見前釋)。得體乃能起用。證得法身,報化自顯。故但言不可思議已足,不必說不可稱量雲雲矣。況兼以明言語斷、心行滅之本義,更不能雜以他語。
(三)以顯是經功德及持經者功德,無上無等,非凡情所能窺,非言語所能道也。故雖但說不可思議,便暗攝有不可稱量無邊之義在內,善巧極矣。
詳談本分兩總科。初約境明無住,以彰般若正智,即上來已講之前半部經。次約心明無住,以顯般若理體,即向下將講之後半部經也。後半與前半不同處,茲於未講經文時,先當說明其所以然,入文方易領會。且從多方麵說明之,以期徹底了然。
(一)前是為將發大心修行者說。教以如何發心,如何度眾,如何伏惑,如何斷惑。後是為已發大心修行者說。蓋發心而曰我能發、能度、能伏惑斷惑,即此仍是分別,仍為著我,仍須遣除。後半專明此義。須知有所取著,便被其拘係,不得解脫。凡夫因有人我(即執色身為我)之執,故為生死所係,不得出離輪回。二乘因有法我(雖不執有色身,而執有五蘊法,仍是我見未忘,故名法我)之執,遂為涅槃所拘,以致沉空滯寂。菩薩大悲大智,不為一切拘係,故無掛無礙,而得自在。此之謂不住道。所以少有執情,便應洗滌淨盡,而一無所住也。
(二)人我執,法我執,簡言之,則曰我執法執。尋常說,本經前破我執,後破法執,未免疏略。前半啟口便雲“菩薩於法應無所住”,以及“無我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法尚應舍,何況非法”等等,說之再再,何得雲但破人我執乎?當知我、法二執,皆有粗有細。粗者名曰分別我法二執,蓋對境遇緣,因分別而起者也;細者名曰俱生我法二執,此則不待分別,起念即有,與念俱生者也。此經前半是遣粗執。如曰不“應住六塵布施”,“不應住六塵生心”,“應無住心”,“應生無住心”,“應離一切相”雲雲,皆是遣其於境緣上,生分別心,遂致住著之病,所謂我法二執之由分別而起者是也。故粗也。雲何遣耶?離相是已。後半是遣細執,即是於起心動念時便不應住著。若存有所念,便是我執法執之情想未化。便為取相著境之病根。是為遣其我法二執之與心念同時俱生者。故細也。雲何遣耶?離念是已。
(三)前令離相,是遣其所執也;後令離念,是遣其能執也。前不雲乎?所執之幻相,起於能執之妄見。故乍觀之,本經義趣,前淺後深。然而不能如是局視者,因遣所執時,暗中亦已兼遣能執矣。何以故?若不離念,無從離相故。故前半雖未顯言離念,實已點醒不少。如“能作是念否”,“我不作是念”,“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