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於夫人書
頃奉母親手諭，知爾弄璋獲慶。侘傺之時，得此添丁家報，稍慰旅懷。爾體可複原否？產後調養，務宜分外謹慎。若乳汁旺，小兒以自哺為宜；不旺，必須雇用乳娘。當選擇年輕而無皮膚病及傳染病者，則小兒食其乳，庶無後患。餘浪跡天涯，無暇內顧，小兒保育之責，維爾任之。乳娘不關痛癢，非可重托焉。
餘於前月初八日抵山東，晉謁吳軍門長慶，因有恒叔介紹信，延見之下，即留署中幫辦文案。總文案張季直，係飽學之士，餘深恐再蹈前轍，事事仰承其鼻息，頗覺沆瀣一氣，此所謂受一次痛苦，得一次經驗。曩在津門受同儕之傾擠，致難立足，而今反其道以行之。初來濟南，吳公以為餘一秀才耳，文才有限，囑餘向張公討教，餘遂以師禮待之。
吳軍門治軍以寬，營務日漸廢弛，軍士專以賭博為生，營中呼盧喝雉之聲通宵不絕，軍門置若罔聞。小兵益複日肆無忌，遂釀成正月初二日之械鬥。蓋新年例假五日，全營兵士日則出遊，夜則聚賭，賭至夜半，忽起爭端，雙方聚眾數百人，各執刀槍廝殺。當場殺死二人，一時聲勢洶洶，幾有潰變之虞。其時軍門已歸私寓，營中唯季直與餘在。餘即掣令箭，帶護兵三十人趕往鬧事地方，喝散眾兵，查明為首肇禍者，及殺死人者，共得四人。立按軍法，斬首營門，兵士始屏息而散。
次晨軍門蒞營，責餘不當擅專殺死四人，幸得季直在旁進言，謂昨宵苟無慰亭鎮懾，眾兵勢必畏罪嘩變。此時必然全城糜爛矣。軍門始憬然悟，向餘麵加獎勵。閱三日即改委營務處提調。
餘之得為吳軍門所信任，暗中全賴季直吹噓之力。餘與姓張人何有緣乃爾？在津得一張佩綸，惜為同事讒言所離間，一則今之張季直也。
譯文
剛剛捧讀母親的親筆來信，得知你為我生了個兒子。我正失意、精神恍惚，得到家裏添丁的好消息，稍稍能夠安慰一下我的羈旅情懷。不知道你的身體複原了沒有？產後的調養，一定要分外謹慎。如果乳汁分泌旺盛，咱們的兒子以母乳喂養最好；如果不旺盛，必須雇用乳娘來給兒子喂奶。對於乳娘的選擇要謹慎，應該選擇年輕的沒有皮膚病和傳染病的婦女，這樣，孩子吃了她的奶，才不會產生後患。我在外謀生，沒有時間、心力顧及家裏，對孩子的養育的責任，就全落在你的身上了。乳娘是無關緊要的人，千萬不能把養育孩子的重任托付給她。
我上個月初八到達了山東，去拜訪了軍門吳長慶。因為有恒叔的介紹信，他一見到我，就把我留在署中做文案。總文案張季直飽讀詩書，非常有才氣，我非常害怕自己再一次像從前那樣，事事得看他人臉色。這也就是說吃一塹長一智。在天津受到同事的排擠傾軋，導致我在那裏無法立足，現在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先發製人。因為剛剛來到濟南，人生地不熟，吳長慶認為我隻是一個秀才，文才有限，讓我向張季直請教，我於是像對待老師一樣對待張季直。
吳長慶對士兵管理特別寬鬆，軍隊紀律特別鬆散，以致形成了賭博通宵達旦之風氣，他卻對此不聞不問，完全不把這事當成一回事兒。兵士於是更加肆無忌憚，於是釀成了正月初二的械鬥。正趕上新年的例行假期，一共有五天，全營士兵白天出去遊玩，晚上則回來聚眾賭博。賭到半夜，突然起了爭端，雙方聚集數百人，持刀執槍互相廝殺。當場就有兩個人死亡，一時之間聲勢浩**，大有發生暴動的危險。當時吳軍門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寓所，營中隻有我和季直在場。我馬上手持令箭，帶領護兵三十人趕往鬧事地點，把眾多的士兵嗬斥一頓，遣散了他們，並查出肇事者和殺死人的人，共四個人。當時我就按照軍法，將肇事者在營門斬首，其他士兵大氣也不敢出，散去了。
第二天早上，吳軍門來到軍營，責備我不該擅用職權殺死四個人，幸好有張季直在旁邊替我說話，說昨晚如果沒有我將士兵震懾，士兵們一定會因為畏罪而發生嘩變。如果這樣的話一定會導致全城大亂。吳軍門這時候才翻然醒悟，當麵獎勵我。過了三天就把我提拔為營務處提調。
我之所以會得到吳軍門的信任，完全依靠張季直替我吹噓。我與姓張的人有緣吧？在天津認識了張佩綸，可惜因為同事的讒言被離間，現在又認識了張季直，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