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江湖:袁世凱家書

第25章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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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本生母書

男世凱跪稟母親大人膝下。三月廿八日,男自津門發一家信,稟明男已從韓國改裝逃回天津,整備待罪等語,不審已收到否?

男幸叨爵帥仁慈,聞悉男發過討救急電十一通,皆被其婿張佩綸所壓擱,罪歸其婿,業已參革功名,發往軍台效力贖罪,弟反蒙溫語相慰。爵帥以為佩綸其罪當死,自身一世威名,被彼一手送盡,若不壓擱急電,早發雄兵至韓,未必一敗塗地至此。此次戰爭,釁自彼開,不能歸咎於男,反惜男之聲名亦斷送於佩綸之手也。近日爵帥屢受廷諭嚴責,三眼翎,黃馬褂,都已褫奪,並直督與北洋大臣亦串旨交卸,派為中日議和全權大臣。

男蒙爵帥推薦於直臬周公桂山幕下暫為托足,待其議和還京後,許男以相當位置。蓋此次中日戰禍,唯男與爵帥同是被人連帶受罪,故猩猩惜猩猩,感情分外融洽矣。

男此次抵津,遇一神相,請其決斷終身官祿,彼相度久之,便雲可賀可賀,從此否極泰來,一帆風助,安享三十年大運。男詢其運中可以官居何職,彼微笑不言。詢之再三,始低語曰:論格局,公之官職,當在宰相之上。男思中國官製,以宰相為極品,居其上者唯有元首。神相家何為出此言耶!因語關重要,不敢與之多辯,亦不敢存此妄想,但願嗣後運氣順利,勿再如前之患得患失,變化無常。

苟得一道缺,僥幸滿任後,即當陳情乞休,歸裏養親。不願浮沉宦海中,久作此煩惱生涯也。試思李爵帥如此功高望重,聲名滿天下,門生遍朝野,隻因貪戀祿位,以致晚年身敗名裂。男但得還家無凍餒憂,即不再作幹祿想,特不知此願何日能償耳!

知關倚望,不憚瑣屑稟聞。男在外一切自知謹慎,伏乞慈懷寬放。男謹稟。

譯文

兒子世凱跪稟母親大人膝下。三月廿八日這天,兒自天津發出了一封家信,稟明兒已從朝鮮喬裝打扮逃回了天津,準備等待朝廷治我的罪等一些話,不清楚是不是已經收到了?

我因為受到爵帥的特別寵幸,也因為爵帥仁慈,他聽說我發過請求救援的緊急電報十一封,都被他的女婿張佩綸所壓下耽擱,罪責全在他的女婿,現在已經參了他的女婿張佩綸一本,革除了張佩綸的官職和功名,已經把他發配到設在新疆、蒙古西北兩路的郵驛了,讓他專管軍報和文書的遞送來贖他的罪,我反而被溫和的話語所安慰。爵帥認為張佩綸的罪到了應當給他死刑的地步。他自身的一世威名,被他的這個女婿一手斷送了。如果張佩綸不壓下擱置這些急電,盡早地發我大清國威武之師到朝鮮,未必能落到現在一敗塗地的地步。這次戰爭,挑釁是由日本人開始的,不能把錯誤歸咎於我,他覺得我的名聲也斷送在張佩綸的手裏了。近日,爵帥多次受到朝廷的嚴厲質問,三眼花翎和黃馬褂都已被剝奪,還有直隸總督與北洋大臣的官銜也已經奉了皇帝的聖旨交出了,朝廷把他任命為中日議和全權大臣。

我承蒙爵帥推薦暫時在直臬司周公周桂山手下謀職,等李爵帥和日本議和完畢返回京城,他答應給適合我能力的職位。這次中日間的戰爭,隻有我和爵帥兩個人是一同被別人牽連受到朝廷治罪處罰,所以我倆真是惺惺相惜,境遇相同使得我們倆之間的感情也分外融洽了。

兒子這次到達天津,遇到了一位很神奇的相麵的人。我請他給我算一下我一生的官運。他給我相麵相了很久,就對我說可賀可賀,說從今以後我的壞運到了頭,好運就要來了,從現在起我會一帆風順,安心享有三十年大好運程。我詢問將來的運氣可以做到什麽樣的官,他微笑著不回答。我再三地詢問他,他才壓低語氣說:“看你命裏的態勢,你將來的官職,應當在宰相之上。”我想,中國的官,宰相已經是最大的了,在宰相上麵的隻有元首。神奇的算命人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呢?因為他的話事關重大,我不敢與他多討論,也不敢存有這樣的癡心妄想,但願從此以後我的運氣順利,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擔心得不到,得到了又擔心失去,患得患失,變化無常,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得到一個官職,僥幸能夠保持到任期結束,我就馬上請求回老家休養,奉養母親。我不願意再沉浮在官場中了,長久地做這些事是一種很煩惱的生活。試想像李爵帥那樣德高望重,聲名滿天下、門生遍布朝野的人,隻因為貪戀官位,以致到晚年身敗名裂。兒子我隻有回家沒有凍餓之憂這樣的願望,不再想做什麽高官了,隻是不知道這個願望什麽時候能夠實現。

我知道您關心我,對我寄予厚望,所以不怕麻煩地把這些瑣碎的事情說給您聽。兒子在外知道小心謹慎行事,請母親放心。這就是孩兒要對母親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