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兄世敦書
頃奉手教，知慈親病仍未痊。趙醫士既雲老年衰弱，宜服補劑，特行寄回高麗人參五枝，重二兩五錢。此係在韓京時閔妃所贈，中國藥肆中無此種上品可購也。大約用吉林參一錢者，當用高麗參二錢，性和溫補，於老年人極為合宜。先商之醫生，然後煎服，自無流弊矣。
《馬關和約》已簽字，中國頗受損失，然而幸得李爵帥為全權，方有此成績。蓋爵帥威名中外同欽，伊藤博文始肯讓步。若易他人，損失更不知多少也。弟日昨晉謁爵帥，渥受獎勵，並雲伊藤博文亦稱老弟為中國有數人物，勸我愛汝則重用之，不愛汝則殺之，彼欲我以商鞅待老弟者，忌才也。當專折奏保朝廷，破格錄用。弟即離座叩謝。
退而自思，古語所謂季布一言，重於九鼎。伊藤之言亦猶是耳。凡宦途中人，都喜訂盟結社，互相稱譽，標榜聲華，此之謂虛名，無足重輕，唯得仇人片語褒獎，聲價頓增十倍。弟自韓歸國，除二三摯友外，餘都以白眼相加，自中外報紙記載伊藤與爵帥一席談，一般大人先生見之，鹹以青眼相加。
噫！人間勢利莫過官場，弟未入仕途，深慕高坐堂皇者為貴，而今飽嚐宦途滋味，熱中頓改。手頭苟有資本，即當經營實業，預作歸田計也。
譯文
剛剛讀完您給我的親筆信，知道母親的病還沒有痊愈。趙醫士既然說母親年老體衰，應該服些補身子的藥方子，所以我這次特意寄回高麗人參五枝，大概有二兩五錢重。這幾枝人參是我在朝鮮時閔妃贈給我的，在我們大清國的藥鋪中應該買不到這樣的人參中的上品。大概應該用吉林參一錢的時候，就應當用高麗參兩錢，這種人參性子比較平和，比較適合溫補，非常適合老年人服用。你先和醫生商量商量，然後再給母親煎服，應該就不會有什麽壞處了。
清政府和日本簽訂了《馬關合約》，中國有很大的損失，然而幸虧李爵帥做我大清國的全權代表，才會有這樣的成績。李爵帥的威名讓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非常欽佩，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因為李爵帥的威名才肯讓步。如果換了其他人去和日本人談判，更是不知道損失會有多少了。我昨天去拜見李爵帥，受到了他深深的鼓勵和嘉獎，他說伊藤博文也稱我是中國數得上的人物，勸他如果愛惜我就重用我，不愛惜我就把我殺了，他想讓爵帥用商鞅的辦法對待我的原因是嫉妒我的才能啊！當專門用於保薦我的奏折到了朝廷時，我被破格錄用了。我馬上離開座位前去叩謝李爵帥。
現在我回過頭來思考這件事，正像古語所說的：“季布一言，重於九鼎。”伊藤博文的話也是這樣啊！凡是在位當官的人，都喜歡訂立盟約，廣結團社，互相之間稱頌、誇耀、吹噓聲譽榮耀，這些都是所謂的虛名，是無足輕重的。隻有得到仇恨你的人哪怕是隻言片語的褒獎，名聲就會頓時增加十倍。我自從從朝鮮回到國內，除了三兩個特別要好的摯友外，其餘的人都拿白眼看我，十分看不起我。但自從中外報紙刊登伊藤博文和李爵帥的一席談話內容後，一般的朝廷官員見了我，又都是另眼相看，開始對我表示喜歡和尊敬了。
唉，人世間這些有財有勢的人奉承，對無財無勢的人歧視的惡劣行為沒有比在官場更甚的了。我沒有進入官場時，很羨慕那些坐在高高的廟堂之上的大官們，認為他們是那麽的高貴，而今我飽嚐到官職升降中的個中滋味，對這種事的看法馬上改變了。手頭如果有了資本，就應當去經營實業，我打算解甲歸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