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兄世廉書
刻接家書，驚悉大嫂子四月十六日仙逝。初八日次兒來署，告我大伯母偶染外感，經趙醫生診治後稍覺告痊。時閱八日，何以竟一病不起耶！吾哥身體素弱，經此悼亡之痛，亮必哀傷不能自遣。唯貴體既不十分康健，還當達觀節哀為要。
弟雖得護理直督，在榮相以此作報功，殊不知弟未曾補過撫藩臬，僅得一候樸侍郎，無望真除，今朝旨已派裕祿為直督矣。弟又幸得榮相之特保，補授山東巡撫。於初六日謝恩出都，十七日接受山東撫篆，所有武衛右軍仍歸弟節製，此乃特典也。
弟之際遇雖然蒸蒸日上，而國事日非，愈抱悲觀。蓋朝政盡執之於頑固滿臣之手，屢欲廢棄皇上，奈無失德，兼迫於各國公使之公論，一時未便實行。而載濤既立為大阿哥，乃父端王躍躍欲試，急欲其子得掌九五之尊，彼得赫然為太上皇。一班滿臣趨炎附勢，百端慫恿，無如被外交清議所阻，太後不敢冒昧妄行，於是端王銜恨外人如刺骨。
事有巧合，適開缺魯撫毓賢，因山東義和團首王某聚眾拆毀教堂，鬧成交涉，因此革職入京，求見端王。妄說義和團得仙人傳授，能避槍炮，有眾數萬，盡抱扶清滅洋之旨，端王正在仇視外人，妄思一舉殲滅，則其子可安然南麵而王天下，及聞毓賢之言，正合己意，立召義和團首領入見，又受一番惶惑，竟然認作天神，並有剛毅、徐桐、裕祿等一班愚人附和，遂封義和團首領為大師兄，授以滅洋仇教之任，並命裕祿籌濟餉械，一時義和團之旗幟布滿京津矣。
教民何辜，遭此浩劫，死者不可勝計。同時德公使克林德，及日使館書記員杉山，均被殺害。各國公使急電各本國討救，不數日八國聯軍由天津大沽口登岸，以德國大將瓦德西為聯軍總司令，如入無人之境。團眾全無抵抗力，望風逃潰。聯軍直攻都門。
噫！弟早識此輩團民盡是烏合之眾，非洋兵之對手，所以與南五省倡議，不準人民入團，亦不準義和團入境，始得保境安民。否則魯省為義和團發源地，若使毓賢撫魯，則魯民之遭劫亦必與直民相等也。
今懿旨命李爵相為議和大臣，禍由端王所肇，而國家蒙其害，賠償八國損失，據聞需四百萬兆。噫！中國蒙此破天荒之大損失，永無振作之日矣。
書至此，不禁擲筆三歎，淚點奪眶而出矣。
譯文
剛剛接到家信，得知大嫂於四月十六日不幸逝世，非常吃驚。初八那天我的二兒子來到我的官署，告訴我他的大伯母隻是偶然感染了一般的流行感冒，經過趙醫生診治後已經感覺差不多全好了。時間才過了短短八天，為什麽竟然病情一天天惡化，終至死亡的地步？哥哥身體平時就很不好，經過這次嫂子逝世，想必一定會哀傷得不能自我排遣。隻是您的身體既然不是十分地健康，還是應當想開看透些，不要過分悲痛。
我雖然得到了暫代理直隸總督的這個職位，在於榮中堂把這當做對我的功勞的回報，哪裏知道我還沒有替補過布政使和按察使，僅僅得到一個候補侍郎的差使，沒有多大希望能真正擔任直隸總督，現在朝廷下旨已經指派裕祿為直隸總督了。我又幸運地得到了榮中堂特意的保薦，朝廷補任我做了山東巡撫。在初六那天我已經謝恩離開了京城，十七日那天我正式上任山東巡撫一職，所有我以前編練的新式陸軍仍然歸我指揮管轄，這已經是對我特殊的恩典了。
我最近一段時間內的整體情況雖然是蒸蒸日上，可是國家的形勢卻是一天不如一天，我更加感到悲觀。大清國的朝政執掌於頑固的滿族大臣手中，他們多次想廢掉皇上，隻是皇上沒有什麽失德的地方，加上迫於各國公使言論的壓力，一時間沒有實施。而載濤已經被立為大阿哥，他父親端王躍躍欲試，急於想讓他的這個兒子當上皇上，盡早成為九五之尊，他也能夠成為赫赫有名的太上皇。那一群滿族的大臣趨炎附勢，千方百計慫恿他們幹這些事，無奈被邦交國家那些公正的議論所阻止，太後才沒敢冒昧地胡亂采取行動，於是端王非常恨那些外國人。
事有巧合，正趕上山東巡撫毓賢因故不能留任，朝廷免除了他的職務，準備另外選人去充任山東巡撫一職。因為山東義和團首領王某聚眾拆毀了教堂，把事情鬧大成外交交涉事件，因此山東巡撫毓賢被革職入京。他入京後請求晉見端王，胡說八道，說義和團得到了仙人的傳授，能夠避讓槍炮，他們人數很多，有幾萬人，都是抱著扶清滅洋的旨意。端王正在仇視外國人，妄想一鼓作氣殲滅他們，這樣他的兒子就可以安心地麵南背北君臨天下當皇帝了。聽到毓賢這些話，正切合他的心思，立即召見義和團首領，之後又受到義和團首領的一番蠱惑，竟然把義和團看做天上神兵，剛毅、徐桐、裕祿這群愚蠢的人也在一旁附和。於是，朝廷加封義和團首領為大師兄，授給他們滅洋仇教的大任，並命令裕祿籌備糧餉和軍械。一時間，義和團的旗幟在北京和天津迎風招展。
信教的老百姓有什麽罪過呢？遭到了如此的浩劫，死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同時德國的公使克林德，還有日本大使館的書記員杉山，都被義和團殺害了。各國公使急電他們各自的國家乞求救援。沒過幾天，八國聯軍就由天津大沽口登岸，以德國瓦德西為聯軍總司令。八國聯軍如入無人之境。義和團這些人一點也沒有抵抗能力，望風而逃，隊伍崩潰。八國聯軍直接進攻到了北京城下。
唉，我早就看出義和團是烏合之眾，根本不是外國人的對手，所以我和南方五省發出聯合倡議，不準老百姓加入義和團，也不準義和團入境，才得以保住了山東境內的安寧。否則山東作為義和團的發源地，如果還是毓賢擔任巡撫，那麽山東民眾一定會和直隸的老百姓一樣遭遇浩劫。
現在慈禧太後下旨命令李爵帥為議和大臣，災禍其實是由端王弄出來的，而國家蒙受這些災害，賠償八國聯軍的損失，據說需要四百萬兆銀子！唉！中國蒙受如此大的損失，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啊，永遠也沒有振作起來的機會了。
信寫到這裏，不禁扔下筆歎息又歎息，眼淚奪眶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