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伯倫全集(共7冊)

第140章 紀伯倫與梅婭·齊雅黛之間的通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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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者清,局外人迷,把罪過算在局外人的頭上,實在有失公平。真正的罪過在於明知故犯。我不想把些許熔化的鉛水或沸水傾倒在明知故犯人的手指上,因為我知道罪過本身就是對罪犯的懲罰,而多數人的災難歸咎於他們所做的事情。

我對那種透明成分感到親切,因為在它的麵前距離、界限和障礙都會化為烏有;孤獨的心靈隻會親近那種成分,並且隻向它大聲呼喚,隻向它求助。你,你總是生活在精神世界裏,你知道我們之間存在著透明成分回避我們的一切工作,甚至遠離我們最美的修辭誌趣和最崇高的藝術願望。它即使與我們的詩情為鄰,既不能將自身寫成一首歌曲,也不能將自己的隱秘注入線條色彩之中。任何人都能強說自己的愛好,戲弄自己的欲望,拿自己的思想做交易;但是,在人類當中,沒有人能夠強說自己的孤獨,或者戲耍自己的希望,或者拿自己的饑渴做交易。在人們中間,沒有人能夠將自己的夢從一種形象轉化為另一種形象,或將自己心靈裏的秘密由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我們當中的弱小者能夠影響到我們當中的強大者嗎?大地上的客體能夠改變天上的主體嗎?那藍色火焰熾燃著而不變化,它發號施令而不聽從命令。你是最富遠見者之一,莫非你真地認為“精到嘲諷”生長在耕耘、孤獨播種、饑渴收獲的田地裏嗎?你真的認為“哲學詼諧”會與對真理的向往和對單純、絕對的追求相伴而行嗎?不,朋友,你不屑於懷疑和猜疑!懷疑總是與消極的膽小鬼形影相伴,而猜疑常常追隨著沒有自信心之人。你呢?你是個積極的強者,擁有完全的自信心。你何不相信歲月置於你雙掌中的東西呢?你為什麽不把自己的目光由美麗外表轉向美麗的真實呢?

我在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裏度過了夏令幾個月的時光,那房子就像幻夢一樣站立在大海與森林之間。每當我把自我丟失在森林裏時,我便去大海;到了那裏,我便找到了自我。每當我把自我丟失在波浪之間時,我便回到林間樹蔭下;回到那裏,我便找到了自我。這個國家的森林與地球上其他地方的森林都不一樣,它繁茂蒼翠,鬱鬱蔥蔥,遮天蔽日,會把人們的記憶帶回到遙遠的過去,帶回到原始時代,帶到天啟經典之初,那經典便是上帝!我們的海與你們的海是一樣的。你們在埃及海岸聽到的生翅濤聲,我們在這裏的海岸邊也能聽到;那使你們胸間充滿大海威嚴與可怖的深沉,將生活的可怖與威嚴充滿我們的胸間。我已在地球的東方和西方聽到了大海唱的歌,過去和現在都是那首永恒之歌,它攜帶著靈魂起伏,時而讓靈魂悲傷,時而教靈魂安詳。我甚至在亞曆山大的海灘上也聽到過那首歌。是的,是在亞曆山大海邊沙灘上,時間是1903年夏天。在那座古城的海邊,就像昨天在這座新城的海邊一樣,聽到了世代的談話;我第一次聽到那談話還是在八歲的時候,不免茫然不知所措,看不清生活之路,提出許許多多問題,向已故母親的耐心和堅韌挑戰。我今天又聽到了那談話,提出同樣的問題,隻不過是向全知全能之母提問,回答我用的不是話語,讓我明白了許多事理;每當我向他人表述這些事理時,語詞在我的口裏卻變成了深深的沉默。如今,我已八十高齡,就像當年八歲時一樣,坐在海灘上,極目遙望藍色天際的最遠點,提出一千零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