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興,蕭何入關,收秦圖籍,故能知天下形勢。否則,高祖起自草莽,何由知之?唯蘇秦居洛陽,必嚐見地圖,故每述一國境界,悉中事情,然後言其財賦之多寡,兵力之強弱,元元本本,了然無遺。其說趙肅侯也,謂“臣請以天下之地圖按之”,夫以草澤匹夫,而深知國情如此,宜乎六國之君不敢不服其說矣。後世口說漸少,唯戰爭時或有之。留侯之借箸、武侯之求救於孫權,皆所謂“譎誑”者。
後杜牧之作《燕將錄》,載諢忠為燕牧劉濟使,說魏牧田季安,又元和十四年說劉濟子忠,皆慷慨立談,類於蘇秦。頗疑牧之所文飾,非當時實事。昌黎作《董晉行狀》,述晉對李懷光語,亦口若懸河。晉服官無聞,此亦疑昌黎所文飾也。然則蘇秦而後,口說可信者,唯留侯、諸葛二事。要皆“煒曄譎誑”,不盡出於忠信,以此知士衡之說為不可易也。
綜上所論,知士衡所舉十條,語語諦當,可作準繩。至其所未及者。祭文準誄,傳狀準史(今人如欲作傳,不必他求,隻依《史》、《漢》可矣。行狀與傳,大體相同,唯首尾為異。且行狀所以議諡,明以來議諡不據行狀,則行狀無所用之,不作可也)。序記之屬,古人所輕。官修書庫,序錄提要,蓋非一人所能為。若私家著述,於古隻有自序,他人作之,亦當提挈綱首,不可徒為膚泛。“記”唯遊記可作,《水經注》、馬第伯《封禪儀記》,皆足取法。宋人遊記敘山水者,多就瑣碎之處著筆,而不言大勢,實無足取。餘謂《文賦》十類之外,補此數條已足。姚氏《古文辭類纂》分十三類,大旨不謬。然所見甚近,以唐宋直接周秦諸子、《史》、《漢》,置東漢、六朝於不論,一若文至西漢即斬焉中絕,昌黎之出,真似石破天驚者也。天下安有是事耶(桐城派所說源流不明,不知昌黎亦有師承)?餘所論者,似較姚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