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元化先生一度曾為黨務官員,然而,先生的本質和氣質還是帶有傳統色彩的文人作家,或者說是兼具文采風流和辦事能力的知識分子、是陳同甫一流的人物。大陸知識界經曆了八十年代的批判“四人幫”和極左思潮之後,思想解放和啟蒙教育,受到廣泛的認同。王先生常說自己是“五四的兒子”,本著這個信念,他親自主編《新啟蒙》,目的在於推動文化改造和社會進步。到了90年代知識界出現了危機,有人批評80年代的思想解放運動是“空疏”“浮躁”,對於社會現實投入過多的關注是“舍其田而耘人之田”,是喪失了學術獨立……總之是要改弦更張。在高校和研究單位,人們紛紛表示要走回書齋做專業知識分子。這些現象被李澤厚先生概括為“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現”。他說“90年代大陸學術時尚之一是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現,王國維、陳寅格被抬上天,陳獨秀、胡適、魯迅則退居二線”(香港《二十一世紀》1994年第六期)。
書齋是回去了,然而真正有分量的學術著作卻也沒有出現多少,許多學者隻是呀呀學語式地稗販歐美出現的各種“新理論”,枯燥、煩瑣、無味、無趣,缺少原創性。學術界、知識界的不景氣,真給人以七零八落之感。
李澤厚的說法有對的一麵,也有說得不準確的一麵,因為這個時期還有幾位老人——如王元化先生、李慎之先生、何家棟先生等人在支撐著局麵,堅持著八十年代的啟蒙和反思,在思想界努力耕耘。他們如同老樹挾霜,梅花垂露,點綴著那個獨特歲月。至今思之,還令我們這些晚輩後學後輩汗顏。
王先生最重要的著作都是90年代問世的:如《傳統與反傳統》(1990)《文心雕龍講疏》(1992)《清園夜讀》(1993)《思辨隨筆》(1994)《清園論學集》(1994)《讀黑格爾》(1997)《清園近思錄》(1998)《談文短簡》(1998)等,雖然每本書的影響不同,但王元化這個名字不是作為學者,更不是作為官員被學人們記住的,而是作為思想的領軍人物得到知識界的廣泛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