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泰自選集:歲月留聲

第40章 往哲昔賢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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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文、特別是魯迅先生開創的雜文是一種獨特的文學體裁,它與社會現實有著極為緊密的關係。其他文體如小說、戲劇、詩歌、電影、曲藝都可以不管現實生活如何寫成“純娛樂性”(現在充斥熒屏、銀屏的大多屬於這類)的,而且也能吸引許多人欣賞。唯有雜文不行,沒有“純娛樂性”的雜文,即使有人違反這個定理,寫“純娛樂”的雜文,也不會有多少人看。雜文是專司社會批評的,雜文家都應該是社會批評家。做個不恰當的比喻,雜文家仿佛是中國古代朝廷裏的“言官”,如禦史之類。禦史的職責是專門說批評話的,對皇帝來說應多是逆耳之言(所以封建社會的言官是個高風險的職業,皇帝大多昏庸,一生氣則言者頭顱不保)。如果有禦史上言說皇帝不愛護身體,太為國操勞,飲食太粗劣等等,這類看似批評實為諛頌的奏章,那是要受到同僚的鄙視和恥笑的,是被視為“妾婦之道”的。說這些讓皇帝開心順氣的話是太監、宮妾的職責,大臣和言官應該有自己的尊嚴和體麵。因此禦史雖被稱為“烏鴉”,但受到人們尊敬。牧惠先生也被人罵過“烏鴉”,罵牧惠先生的不知是出於尊敬、還是厭惡?不過這也說明牧惠是位盡職盡責的社會批評家。

社會批評是多種多樣的,既可以就事論事,也可以從製度層麵或文化層麵做深入的開掘。牧惠先生更多是從曆史角度考察社會問題,這個角度對於有厚重傳統的中國是有特殊意義的。許多具有遠見卓識的人們在考察社會時都注意到曆史視角。魯迅談到當代的許多怪現象時,就常常俏皮地說這是“古已有之”的。

《盛世網聞》是偏重談曆史的,談曆史的經驗和教訓。全書涉及的時代很長,上自春秋,下及近代,其核心談的就是專製製度和與其相適應的獨斷文化所造成的積弊。現在有些人提出對曆史傳統的全麵認同問題(當然話沒有說得這樣直白,他們是從否定五四運動的反傳統入手的)。這些人把儒學與曆史傳統說得天花亂墜,但他們往往回避產生傳統與儒學的經濟和社會背景:小農經濟和宗法製度。在這種背景下所產生的政治製度是專製極權統治。什麽叫專製極權?也就是說在這種製度下沒有老百姓的地位,沒有人的地位。在極權製度下,一切都是皇帝說了算,而且是以天下之大,以奉天子一人。這一點是稍懂得點曆史的人們就抹殺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