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不久,杰克醒来了,罗丽娜已经起床了。她神情镇定地坐在床边,望着丛林上空的第一抹红霞。他真想连睡几天,不做任何事,不放牛,只是睡下去。但是连睡眠也不由他掌握了。占据他思想的是起床走人——与罗丽娜一道。这一念头驱散了他的睡意。有一两分钟他享受着睡在床垫上的快乐。虽说这是张用玉米皮填充的可怜的垫子,但较之于今后几个月他能得到的要好得多。今后几个月,无论遇到什么天气,他只能在地上睡。
他看了罗丽娜一会儿,思忖着假如用印第安人的故事吓唬她,或许会改变她的主意。
晨曦朦胧之中,在他用一边胳膊肘撑着去看她时,他那使她回心转意的企图消失了。这是他的弱点,让女人失望他受不了,即使最终是为了她们的利益也不例外。至少他不肯当面使她们灰心丧气。他唯一的出路是离她们而去,可他知道他不打算离开罗丽娜。她的美丽驱散了他的睡意。她正全神贯注地望着窗外,那头金发披散在肩上。磨出线头的棉内衫早就该扔了,她没有体面的、能够衬托她那娇美体态的衣物,可是边境大多数男人都愿意骑几十公里路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能坐在酒吧里看看她。她具有尚未步入生活的纯真少女的气质——她脸庞的妩媚是当过妓女的人所没有的。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俩真能到达旧金山,可能生活会过得不错。那里有富翁,罗丽娜的美将很快使他们倾倒。
“看来你的主意还没变,”他说,“我看该起来给你买马了。”
“拿我的钱去,”她说,“别买太贵的。”
她把奥古斯塔斯给的五十块钱给了他。
“哟,用不着这么多钱。”他说,“镇上的马都不值五十块,除非是考尔的马,可他又不卖。”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钱,心想,这真是奥古斯塔斯的一大笑话——用他与罗丽娜睡觉的钱给罗丽娜买马去蒙大拿,或者能走多远走多远。他能想象奥古斯塔斯是会干出这类事的,因为奥古斯塔斯从来不让自己背上女人这么一个包袱。
罗丽娜仍注视着窗外。她的心似乎已远离孤鸽镇,沿着北上的路飞奔。杰克坐起来抱住她的双肩。清晨,他喜欢闻她身上的气味,爱闻她的肩膀和脖子。他又闻了闻。对他清晨的这些轻柔的爱抚,她没有拒绝,但也不鼓励。她等着他去买马,心中盘算着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
可带的东西寥寥无几。她心爱的东西是一把珍珠贝梳子,那是她与汀克斯利刚到圣安东尼奥时他给她买的。她有一只细细的金戒指,是她妈妈留下来的,还有一两样别的小东西。她从来不喜欢买东西——买不买东西在孤鸽镇无关紧要,再说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买的。
杰克坐着伸了会儿懒腰,闻着罗丽娜的气味,盼着她挑逗他,但她没有。他终于穿好衣服,走出酒吧去准备马和马具了。
杰克走了不到十分钟,罗丽娜被轻轻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儿。原来是夏威尔,他满脸泪水,怅然地站在楼梯口。他任凭泪水流过双颊,滴落到衬衣上,似乎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她不知如何是好。由于她还没穿好衣服,所以不愿让他进来。
“杰克的话是真的吗?”他问,“你今天就要走了?”
罗丽娜点点头。“我们要去旧金山。”她说。
“我想娶你,”夏威尔说,“别走,你走我就不想活了。我把这儿烧掉。反正这儿是个脏地方。我明天就烧。”
烧吧,反正这儿是你的地方,想烧就烧嘛。可她没说出口。夏威尔没有亏待过她。她身无分文时,他给了她工作,并且对要求她做的一切都及时地付了报酬。他现在就站在楼梯口,激动得两眼发黑。
“我这就走。”她说。
夏威尔绝望地摇了摇头。“可是杰克不可靠。”他说,“我了解他,他会抛弃你,你永远也到不了旧金山。”
“会到的,”罗丽娜说,“如果杰克离开我,我就跟别人走。”
他摇了摇头。“你会死在路上的。”他说,“我会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咱们可以结婚。我把这个地方卖掉。咱们可以去加尔维斯顿,然后坐船去加利福尼亚。咱们可以在那儿开一家饭店,我有苔丽丝的钱。开一家干净的饭店,要有桌布的。你就不必再见男人了。”
那么只有你例外。她想。
“让我进去,”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比古斯给的还多。”
她摇了摇头。“杰克会打死你,”她说,“你现在就走吧。”
“我不能走,”他仍旧哭着说,“我想你都快想死了,他要是把我打死倒好受些。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又摇了摇头,思想乱成一团。她见过夏威尔犯病,但通常是因为生气。这次犯病则不同。他胸部猛烈地起伏着,泪流成行。
“你应该嫁给我,”他说,“我会好好待你。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我懂规矩。你以后会知道我有多么好。我永远不离开你。你能过上好日子。”
罗丽娜只是不停地摇头。他说了那么多,最令她感兴趣的是船。她知道的不多,但她知道加尔维斯顿比丹佛近一些。要是可以坐船,杰克为什么偏要骑马去丹佛?
“你走吧,”她说,“我可不愿看见杰克抓住你。他会一枪打死你的。”
“没门儿!”夏威尔叫道,“我要打死他!我有枪。你要不让我进去,他回来我就打死他!”
罗丽娜简直不知该怎么办。他的举止就像个疯子。夏威尔好像根本不打算离开楼梯。他的确有一支枪。杰克当然不会让夏威尔这样的可怜虫打死自己,可是他若打死了夏威尔,结果同样糟糕。他已经在阿肯色因杀人遇到了麻烦。倘若真的发生枪击事件,他们就不能动身了。看来夏威尔是豁出去了。
这时,夏威尔开始往外掏钱,说不清他掏了多少,但肯定不止五十块,说不定有一百块之多。看他掏钱,她很反感。无论她如何计划,如何设法生活,总有男人盯着她并且给她钱。莫斯比万没料到他开始了一件无法终止的事情。她以为杰克终止了这件事,实际上他也没有。至于杀掉别的男人,只是说说而已。假如他真的那么看重此事,就该把奥古斯塔斯打死,管他是不是朋友呢。连他是否会打死夏威尔也很难说——没准儿他只是再给她一记耳光,然后就忘了。
“求你了,”夏威尔说,“求你了,我需要你。”
她想,让他进来起码能使他安静下来。再说,他找她时总是快得像只兔子。
“我不想把床弄脏,”她说,“这是我最后一条床单了。”
对在不在**夏威尔毫不介意。他把钱放到衣柜上,向她转过身来。罗丽娜把门插上,靠着门撩起内衣。夏威尔感激地看了看她,两腿立即抖个不停。她担心他会倒下,然而他没有。结束时,他的头在她胸上靠了一会儿,泪水湿了她的**。
后来,他倒退了一步,提起了裤子。
“再见。”他说。
“啊,我还没走呢,”她说,“下午才动身。”
夏威尔再次看了看她,转身走了。他的目光使她震惊——和她爸爸死时的目光一样。她目送着他下楼。他在她房间里待了不足两分钟,但她的内衣已被他的泪水浸湿。男人们都够古怪的,但夏威尔比许多男人更怪。
她系好扣子,转身将钱藏了起来。这是她向杰克隐瞒的仅有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