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酒船臭氣熏天,船上的人也臭氣熏天,但愛爾邁拉並不為搭這條船而後悔。在酒桶之間,她得到一個小小的空位,上麵用一大塊木板和野牛皮蓋著防雨。她大部分時間坐在船尾,看著那沒有盡頭的渾水濁流。有時天氣熱得很,河麵上的水汽蒸騰上升,河岸隱在水汽中,變得模糊不清。在其他的日子裏,當涼颼颼的雨隨風吹來時,她便用野牛皮披肩裹住自己,以防淋濕。她喜歡這樣的雨,因為一下雨跳蚤就不那麽猖獗了。跳蚤攪得她無法安寢,但這不過是為了逃出史密斯堡而付出的輕微代價。她曾在有跳蚤的地方住過,還在有比跳蚤更壞的東西的地方住過。
船緩慢地溯阿肯色河而上,河道越來越狹窄了。隨著河道變窄,船工和酒販子也越來越不安生。他們拚命地喝酒,愛爾邁拉懷疑到頭來他們還會不會有酒可賣。她坐在船尾時雖然覺察出他們總在看她,但他們並沒有惹她,隻有酒販子的頭頭兒福勒對她說過一兩句話。福勒是個彪形大漢,留著又黃又髒的胡子,有一邊眼皮不會像正常人的那樣開合。它忽而收上去,忽而垂下來,讓人感到很別扭——他一會兒用兩隻眼看你;一會兒一邊眼皮垂下來時,又用一隻半眼看著你。
據愛爾邁拉所知,福勒從早到晚不停地喝酒。每次她被跳蚤咬醒或被船晃醒,總能聽到福勒的粗嗓門兒。他不住地講,也不管別人聽不聽。他抱著一支沉重的步槍,兩眼不斷地瞥著河岸。
福勒談論的主要是印第安人,因為他對印第安人有刻骨的仇恨。他曾經是一個野牛獵人,與印第安人多次發生摩擦。野牛打盡後,他便改行販酒。到目前為止,無論是他還是他的手下,都沒有找過愛爾邁拉的麻煩,她暗自感到吃驚。他們那一夥人粗野醜陋,她上這條船純粹是一場賭博。她認為離開史密斯堡時沒有人看見,因而船上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殺了,扔到河裏喂甲魚。剛上船的那幾夜,她在小篷子裏一直不敢睡覺,心中確實害怕,唯恐他們中間有人會突然跌跌撞撞地闖進來,撲到她身上。她等待著那一時刻,心想,如果這種事情發生,那她隻不過是重操舊業罷了,而這也正是她出走的部分原因。至少她可以不再當七月約翰遜的老婆。短時間內生活會苦一些,但她最終肯定會找到迪,到那時,生活就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