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鸽:全三册

第72章

字体:16+-

狄兹跟着威尔巴杰的马找到了他。那匹马在阿肯色河北岸等着他们,它的鞍子和鬃毛都沾着干了的血迹。他们将牛群赶向渡口的时候,那匹马几次朝他们这边游过来,而后又游了回去。狄兹走在老狗前面,头一个渡过了河。他在到达北岸之前就认出了那匹马。它就是数月前威尔巴杰去孤鸽镇时骑的那匹高大的栗色马。

他骑马过去,很容易地抓住了它,然而牛群过河这件本来极平常的事情,此次进行得不那么顺利。盘子波吉特那匹马屡次过河都镇定自如,这次却在河中心惊了,几乎将盘子淹死。它在水里像着了魔一样,如果不是盘子水性好,恐怕早就被它踩进水里了。即便如此,若不是狄兹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将马赶开,使盘子有足够的时间游上岸,盘子恐怕也难逃厄运。

这一意外事故使正在过河的牛仔们的队伍出现一个空当,结果近三百头牛偏离了方向,朝河下游游去。这么一来,牛群被分开了,不久它们便分散得七零八落。牛仔们力图将它们赶回来,但它们无视主人的努力,仍朝阿肯色河下游冲去。纽特被一小群牛挡在河中央,他跟着牛群朝河下游游出二百米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岸上。

后来,牛群分成了五六群。奥古斯塔斯想帮个忙,可是无从下手。大部分牛回到了南岸,还有不少牛仍在顺水向下游漂去。

“看样子你的牛要漂走了,伍德罗。”奥古斯塔斯说。

“我知道,可奇怪的是一没有冰雹,二没有雷电。”考尔说。牛群离散虽然叫人恼火,但他并不那么着急,因为河水很浅,他们渡河的地点河岸也不高,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回到南岸的牛群再次赶过河。幸运的是,没有牛陷进泥里,也没有牛仔淹死。

“老天爷,”狄兹带着那匹栗色马过来时,奥古斯塔斯说道,“威尔巴杰先生在哪儿?他怎么能让马跑了呢?”

“只怕他已经死了吧,”考尔说,“瞧瞧马鬃上的血。”

“妈的,我喜欢威尔巴杰这个人,”奥古斯塔斯说,“他要是死了,可太叫人难过了,我要去看看。”

“你走了,谁管那姑娘?”考尔问。

奥古斯塔斯停下了。“你说得对,”他说,“我这么一走,她准会着急。还是让狄兹去看看吧。”

“可能是印第安人干的,”考尔说,“我看你最好把她搬到离篷车近一些的地方。”

狄兹直到后半晌才回来,这时牛群已经离开阿肯色河向北走出了几公里。

“我看这草压根儿就不是让牛群吃光的,”奥古斯塔斯说,“谁会把牛群朝道奇城西边赶出这么远来呀,准是野牛在这儿吃过草。”

考尔一心想着威尔巴杰,他是考尔见过的最能干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会遭到不测,那他们的前途就难以预卜了。

“据说你会闻印第安人,”他对奥古斯塔斯说,“你闻见了吧?”

“没有。”奥古斯塔斯说,“我只闻见了牛粪味。要是总闻牛屎,到不了目的地我的嗅觉就完蛋了。”

“《圣经》里可没提到野牛呀。”奥古斯塔斯又说。

“嗯,《圣经》里提野牛干什么?”考尔问。

“野牛可能也是一种牛,只是颜色更深些。”奥古斯塔斯说,“《圣经》里说过牛。”

“什么事让你想起了《圣经》?”考尔问道。

“无聊呗,”奥古斯塔斯说,“争论一下宗教总比什么也不争强些。”

“要是疯狂的印第安人就在附近,你该争的可比你想要争的多多了。”考尔说。

罗丽娜骑马走在他们后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一听见他们谈印第安人,就唤起对往事的回忆,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狄兹终于回来了。他是沿河从东南方向回来的,从马身上的汗水可以看出他这一程骑得很苦。

“不管他们是谁,反正没把狄兹怎么样。”奥古斯塔斯说。

“我找到他了,”狄兹收起缰绳说,“叫人用枪打了。”

“死了?”考尔问。

“我看他快死了,”狄兹说,“我挪不动他,他挨了三枪。”

“有多远?”

“十六公里左右,”狄兹说,“我让他坐起来,可是带不回来。”

“他说什么了吗?”奥古斯塔斯问。

“要是你不忙,他想见见你。”狄兹说,“他说你要是忙就别去了。”

“我怎么会忙到那种地步?”奥古斯塔斯说。

狄兹看着他。“他真客气,那位先生。”他说,“我猜他准认为等不到见你他就会死的。”

“啊,我懂了,他还是不愿意给人找麻烦,”奥古斯塔斯说,“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我喜欢和他谈话。”

“换换马。”考尔对狄兹说。狄兹骑马跑开了。考尔考虑应带谁一同前去,最后决定带上豌豆眼、狄兹和那个孩子。要是出了问题,那孩子可以看着马。这次行动意味着要远离牛群,但是没有别的选择。牧草很好,牛群也很安静,盘子和其余的牛仔管好它们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是让印第安人打的吗?”狄兹骑马回来时,考尔问道。

狄兹摇了摇头。“白人,”他说,“盗马贼。”

“啊?”考尔说,“还是杀人的盗马贼呢。”他放心了些,因为盗马贼是不会袭击像他们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的。

奥古斯塔斯晚走了一会儿,向罗丽娜讲明情况。她忧虑地望着他。

“听话,罗丽娜,放心,”他说,“反正不是印第安人。”

“那是什么?”她问道。

“借给咱们帐篷的那个人叫人用枪打了,”他说,“他的情况不妙,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做点儿什么。”

“要去多久?”罗丽娜问道。已经后半晌了,也就是说她将在没有奥古斯塔斯陪伴的情况下度过这一夜。自奥古斯塔斯救了她以来,她还从未一人过夜呢。

“不知道,亲爱的。”他说,“如果需要去追那些杀害他的盗马贼,就可能花上几天工夫。要是有可能,我们一定要抓住他们。考尔从来不放过一个盗马贼,他这样做是对的。”

“我也去。”罗丽娜说,“我跟得上,咱们可以用帐篷。”

“不行,”奥古斯塔斯说,“你跟篷车在一起——这样绝对安全。我让盘子照顾你。”

罗丽娜开始发抖了。奥古斯塔斯之所以走,可能是因为他讨厌她了,他此去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他可能要偷偷地去内布拉斯加找那个女人。

没想到奥古斯塔斯竟猜出了她的心思。他对她鬼头鬼脑地咧嘴笑了笑。“我不是去找女人,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他说。

“没说你去找女人,”她说,“我就是不想让你走,古斯。”

“我必须走。”奥古斯塔斯说,“一个快死的人叫我去一趟。我们总算是朋友。想想看,要是没有这顶帐篷,遇到那群蚱蜢时咱们会成什么样子。我会回来的,在这期间我会让盘子来照顾你。”

“为什么叫他来?”她问道,“我用不着他。告诉他别管我。”

“盘子最能干。”奥古斯塔斯说,“遇上暴风雨什么的,不能因为他爱你就不能帮忙。他爱你,这不是过错,他是被你迷住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才不管他呢,”罗丽娜说,“我要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好罗丽娜。”他边说边检查步枪。

当奥古斯塔斯告诉盘子叫他照顾罗丽娜并给她送饭时,盘子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般好运气。一想起准许他到她的帐篷那里去,他就感到天旋地转。

“你看她会和我说话吗?”他看着帐篷说。罗丽娜进了帐篷,而且把帘子放了下来,也不管天气多么热。

“今天是不会的,”奥古斯塔斯说,“她今天不高兴,我要是你,我就给她唱歌。”

“给罗丽娜唱歌?”盘子满腹疑虑地说,“可不行。还不把我吓得噎死。”

“是啊,遇上了腼腆女人,我也帮不上你的忙。”奥古斯塔斯说,“晚上好好看着她,别让人家把她绑走。”

考尔不想离开牛群,大多数牛仔也不想让他离开。虽然时值仲夏,天空晴朗,草原上平静安宁,然而看见他们这几个人准备离开,大部分人都心神不安。他们都坐在那里愁容满面,只有波·坎波例外,他边准备晚饭边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唱着歌。连大嘴唇也不安起来。在某些事情上他很谨慎,他刚刚步行了两公里,为的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解个手。

“你要是看见树丛,就给我捎棵树回来,”他对已经上马的人说,“要是咱们有一两棵小树的话,我就用不着为办点儿私事走那么远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小心,”奥古斯塔斯说,“蹲到一头牛后头不就行了,反正你的肚子上已经有个洞了。”

“要是把那架钢琴带来就好了,”大嘴唇说,“现在来段钢琴曲才好呢。”

考尔叫盘子负责整个牛群,这意味着盘子突然肩负起两项重任——罗丽娜与牛群。只要想想这一点,他就变得老实了。无论是那个姑娘还是牛群出了差错,都会使他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让牛群慢慢走,”考尔对盘子说,“伯特到前边去探路,要保证有水。”

如果说盘子变得老实了,而纽特则因自己被选中与他们同去而感到无上光荣。他知道有几个伙计忌妒他,尤其是瑞尼兄弟,但这是队长的命令,谁也不敢吱声。当队长将两盒步枪子弹放进他的鞍袋里时,他更加感到自豪,因为这表明他要去参加战斗了。队长能带他参加这样的活动,肯定说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只有原先老帽子溪的几个人——队长、古斯先生、豌豆眼和狄兹——才能去,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往东骑时,他每隔几分钟就用手摸一摸,看看枪是不是还在。

他们来到威尔巴杰跟前时,太阳刚刚落下去,草原上漫长的黄昏正渐渐消失。威尔巴杰一直到了阿肯色河边才倒下。他躺在河岸阴凉处的一条毯子上,毯子是狄兹给他的。他们过来的时候,他虚弱得只能稍微抬一下头,即使只是这样,也使他费了不少力气。

“哎呀,你们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他对奥古斯塔斯说,脸上露出惨淡的微笑,“我尽量躺着不动,不让血流到你们的人留给我的这条好毯子上。”

奥古斯塔斯猫下腰看了看,立即知道他没有希望了。

“流血太多,我一定白得像雪一样了。”威尔巴杰说,“太糟糕了,肺部中了一枪,另一枪像是把我的胯部打坏了,第三枪只伤了点儿皮。”

“肺上那一枪我们怕是爱莫能助了。”考尔说。

威尔巴杰笑了笑。“是的,连波士顿的外科大夫也束手无策。”

他又抬了抬头。“还骑着那匹母马呢。”他说,“要是当初我能说服你把它卖给我的话,我就不会挨枪躺在这儿了。它肯定会闻出那些混账盗马贼的。我的确认为它是匹好马。”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考尔问,“你来得及数吗?”

“我想是丹·萨格斯和他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可恶的黑鬼和他们在一起。”威尔巴杰说,“我想我打中那个黑鬼了。”

“我没听说过萨格斯兄弟。”考尔说。

“在沃斯堡一带,他们是臭名昭著的杀人魔鬼。”威尔巴杰说,“我可没有料到我竟蠢得死在他们手里,这太丢人了。我经历了最残酷的战斗而平安无事,到头来却死在一个偷偷摸摸的他妈的盗马贼手里,真叫我无地自容。”

“咱们谁都可能睡过头的。”奥古斯塔斯静静地说道,“你别说话,老老实实躺着,肺部的伤也许能好。”

“不会好的,先生,不会。”威尔巴杰说,“在和南军打仗的时候,肺部受伤死去的士兵我见得太多了,还不如再多说会儿话呢。”

他将目光转向了母夜叉,笑了起来——看到它比他看见任何别的东西都兴奋。

“我实在喜欢那匹母马,”他说,“劳驾收留一下我那匹不像样的马吧,它虽然不算上等马,走起路来也还稳当。”

他躺下后沉默了片刻,天更黑了。

“知道吧,我生在哈德孙河上,”过了不久,他说,“我真想死在那条河上,不过现在这条混账阿肯色河也将就了。”

“不要总说自己的死吧,”奥古斯塔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样做不够绅士派头。”

威尔巴杰看着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将肺里的血带了出来。“是呀,就是因为我不够绅士派头,才在这阿肯色河上流这么多血,快要死了。”他说,“我本来可以跟我的弟弟一样当个律师,那我说不定现在正在纽约吃牡蛎呢。”

直到夜幕完全降临,他没有再说什么。纽特与几匹马守在一起,他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不太了解威尔巴杰先生,起初还认为这个人说话很生硬。但是,他现在正躺在一条沾满血污的毯子上安详地死去,这一景象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远远超出他的预料。草原越来越黑,愈加显得空空****的,他被这种气氛强烈地感染着,一种悲怆的感觉浮上心头,眼泪也随即夺眶而出。考尔队长与古斯先生在即将死去的那个人身边坐着,狄兹正在近百米外的河边警戒,豌豆眼和纽特与马站在一起,想着各自的事情。

“他还有多久才死?”纽特问道。他觉得他无法整夜忍受这种思想压力。

“我见过有些人持续好几天。”豌豆眼悄悄地说——他一向认为在一个人身边谈论他的死是不礼貌的。奥古斯塔斯刚才那个笑话就使他很吃惊。

“但是有的时候他们很快就死了,”他又说,“他们准备好了就死,甚至没准备好也死。这个人流血太多,很快就会死的。”

考尔与奥古斯塔斯知道,除了等待死神降临,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于是他们便坐在威尔巴杰那条毯子旁边,默默不语。两小时过去了,只能听到威尔巴杰微弱的呼吸声。

这时,威尔巴杰竟抓住考尔的手握了一会儿,考尔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咱们握握手吧,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威尔巴杰有气无力地说。考尔与他轻轻地握过手后,威尔巴杰又向奥古斯塔斯伸出手,奥古斯塔斯也与他握了手。

“麦克克里,为你写的那块他妈的滑稽招牌,我要给你记一功,”他说,“我多次为那块招牌发笑,笑一笑十年少嘛。我的鞍袋里有两本好书,一本是弥尔顿先生的,一本是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我想请你把那两本书拿去,维吉尔那本书对你的拉丁文会有帮助的。”

“我承认我的拉丁文荒疏了,”奥古斯塔斯说,“我要努力学习,太感谢你了。”

“说老实话,我也读不懂。”威尔巴杰说,“我以前会,后来就忘了。我只是喜欢看看它,这能使我想起哈德孙河,想起我上学的日子和一切。偶尔我还能认得一两个字。”

威尔巴杰又吐出大量的血,考尔和奥古斯塔斯都以为他要死了,但他没有死,仍在呼吸,只是呼吸十分微弱。考尔走过去叫豌豆眼和纽特动手挖墓穴——他想等天一亮就去追那几个盗马贼。他心绪烦躁,于是便到狄兹那里与他一同警戒。

令奥古斯塔斯吃惊的是,威尔巴杰听到挖墓的声音后,把头抬了起来。“你那位朋友的效率真高呀,不是吗?”他说。

“是的,”奥古斯塔斯说,“他还喜欢追盗马贼。威尔巴杰,看样子我们总要帮你把马追回来,这一次你想把马送到哪儿?”

“啊,妈的,卖了它们。”威尔巴杰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的牧牛事业终于完蛋了。把钱寄给我弟弟,他叫约翰·威尔巴杰,住纽约市百老汇五十街。”

他又咳嗽起来。“留下那顶帐篷吧,”他说,“那个腼腆姑娘情况怎么样?”

“她好些了。”奥古斯塔斯说。

“咱们相见恨晚啊,麦克克里。”威尔巴杰说,“我很喜欢和你谈话。希望你把我的伙计鸡仔也埋掉,还有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小孩子。真不如不雇那个孩子呢。”

“我们会料理好这一切的。”奥古斯塔斯说。

一小时后,威尔巴杰仍在呼吸。奥古斯塔斯离开了一会儿,解了个手,回来后见威尔巴杰滚到毯子外边,死了。考尔正在河边吸着烟等待着,奥古斯塔斯过来时,他抬起头来。

“他死了。”奥古斯塔斯说。

“是啊。”考尔说。

“他说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奥古斯塔斯说。

“那咱们走吧,”考尔说着,站了起来,“咱们用不着顺原路回去找那个人,只要看看秃鹫在哪儿就知道了。”

奥古斯塔斯正为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做威尔巴杰的墓标而发愁——草原上空空如也,他只好作罢。当他来到坟墓那里的时候,豌豆眼和狄兹正在往坟坑里填土。

“如果他有家人,他们就是想来看他,也找不着地方。”奥古斯塔斯说。

“嗯,我也没办法。”考尔说。

“我有办法。”狄兹说。他说完便翻身上马跑开了,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几分钟后,他骑马跑了回来,并带回一个母野牛头骨。“我刚才见过这块骨头。”他说。

“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些。”奥古斯塔斯说着,将头骨安放在坟头上。当然,有它也好不了多少——过来一只土狼就会把头骨拖走,或许连威尔巴杰的尸体一同拖走。

狄兹找到威尔巴杰的步枪,把它交给奥古斯塔斯。

“把它给纽特吧。”奥古斯塔斯说,“我有步枪了。”

纽特接过了枪。他虽然一直都想有一支步枪,但现在并不感到高兴——人不断地死去,太叫人受不了。他头痛,想哭,恶心,他想睡觉——他说不清到底想干什么。他只感觉思想压力非常大,后悔自己没有留在篷车那里,尽管数小时前他还为自己被选中来这里而感到无比自豪。

奥古斯塔斯骑马走在他身边,发现这孩子情绪低落。“不好受啦?”他问。

纽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古斯先生居然还在注意他,他觉得很惊奇。

“你参加的葬礼太多了,”奥古斯塔斯说,“老威尔巴杰富有幽默感,如果他知道他的墓标是一块母野牛头骨的话,准会笑破肚皮。他也许是耶鲁大学毕业生里边唯一被埋在野牛头骨下面的人。”

纽特则认为威尔巴杰的死一点儿都不可笑。

“其实这没有什么,”奥古斯塔斯说,“反正咱们骑马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骨头。可不是嘛,想想在这些草原上死去的野牛吧,还有其他动物。再说,印第安人世世代代住在这里,这地下就有他们的骨头。我听说在印第安人的老家,就别想找到挖两米深见不着头骨和腿骨的地方。有史以来他们就在那里住,他们的骨头把大地都盖严了。想想地底下的那些骨头,也怪有趣的。本是同类,没有什么可厌恶的。”

这种想法真是惊人——在他们脚下,在高高的野草下面,有着数不清的白骨——纽特的思想压力小了些。在当晚余下的时间里,纽特骑马走在古斯先生旁边,思考着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