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絲總是沉浸在悔恨之中,這讓她遲遲定不下結婚的時日。轉眼已是十一月初,盡管克萊爾按捺不住,多次誘導,但婚期仍然遙遙無期。苔絲仿佛願意永遠維持目前的訂婚狀態,要讓一切都和現在一樣保持不變。
草場風光正悄然變化;不過下午早些時候,在擠奶以前,太陽仍然和煦溫暖,而且每年這個時候,奶牛場的活兒並不多,尚有餘暇,出去散步消閑。朝太陽方向的濕潤草地望去,但見水網如織,微波細浪,蛛網般在陽光下閃爍**漾,好似皎潔月光下的海麵,波光粼粼。粼粼的波光裏,蚊蚋紛飛,好似繁星點點,倏而飛出亮光,銷形匿跡,卻對自己短暫的光榮渾然不覺。每每此時,克萊爾就會提醒苔絲,他們結婚的時日尚未確定下來。
近來,庫瑞克太太常常編造出一些差事,大都是派她晚間到穀邊山坡上的農舍裏,打聽那些送到幹草院裏臨產母牛的狀況,這樣好讓他有機會陪著她,每當此時,他就再次問她婚期的事情。每年這個時節,母牛群便會發生巨大變化,每天都會有一批批母牛被送到這所產科醫院,喂養起來,直到小牛出生;小牛一會走路,母牛連同小牛一起,便被趕回奶牛場。在小牛賣掉以前,自然是沒奶可擠的,小牛一旦牽走了,擠奶姑娘就要複工如初了。
一天晚上,他倆摸黑往回返,途中走到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大砂岩峭壁跟前,便靜靜站立,側耳傾聽。溪水高漲,漫過水堰,嘩嘩流淌,暗渠內也叮咚有聲;即便最小的溝渠也漲得滿滿的;抄近道已然沒了可能,逼著步行者非得走大道不可。黑沉沉的山穀,萬籟有聲,嘈雜爭鳴,這不禁令他們幻想,腳下有座巨城,裏麵人聲鼎沸。
“好像有成千上萬的人,”苔絲說,“正聚在集市,開公民大會呢;聽,有辯論的,有說教的,有爭吵的,有哭訴的,有呻吟的,有祈禱的,還有謾罵的,鬧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