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文集(共4卷)

第九十二次晤談(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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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時,理查再度顯得很憂鬱,而且心不在焉。他說他之前跟約翰·威爾森和他的朋友一起玩。他立刻拿出貨車和電車,然後建造一個足以停放兩輛火車的車站。理查說電車開往Z地,他和K太太都在車上。貨車也出站了,但理查並沒有詳述它的目的地。這兩輛車隻要一靠近彼此,理查就會發出憤怒的聲音。這個遊戲的重點就在於避免它們相撞。兩輛車不時會靠得非常近,幾乎就要相撞,但理查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災難發生。這衝突顯然對他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遊戲過程中,理查一直提議要更改晤談時間,而他挑的時間都是K太太與其他病人有約的時段,這一點他也相當清楚。

K太太說她沒有辦法照他的意思安排,但也提供了其他選擇。

兩輛火車都停在車站的時候,理查突然說他肚子痛,而且臉色發白。

K太太詮釋說,車站代表他的內在。他一直預期自己內在的電車和充滿敵意的貨車終究會相撞;電車裏麵有K太太和好媽媽,而貨車則代表所有生氣的病人和小孩,因為他想把K太太從他們身邊搶走,並且跟她一起逃到自己的家鄉去(注記Ⅰ)。這就是他想更改晤談時間的原因,意思是想把K太太從所有人身邊搶走。他很努力要避免火車相撞,因為他不希望傷害K太太、媽媽及她們的小孩,而且希望平和地結束分析,但是他似乎不認為自己可以避免內在衝突。這表示他和K太太會遭到他的競爭對手傷害,所以他剛剛玩遊戲的時候緊張到肚子痛(注記Ⅱ)。

理查驚訝地看著K太太說:“肚子幾乎不痛了,為什麽?”他的臉色漸漸恢複紅潤。

K太太詮釋說,那陣疼痛與他對自己內在的焦慮有關,跟之前他在晤談時喉嚨痛一樣。當他了解這些焦慮,並有意識地經曆過焦慮後,疼痛就消失了。

理查現在讓貨車跟隨著電車,同樣在快要相撞的那一刻才把兩輛車停住,然後把貨車移到桌子的另一端。過了一會兒,貨車的車頭與車廂脫離,徑行進入車站。雖然理查努力要讓自己相信不會再有災難發生,但顯然他還是很不確定,因為他過沒多久之後就把貨車車頭放到K太太的手提袋後麵,並且生氣地說:“笨蛋!”

K太太詮釋說,電車現在代表她。剛剛電車駛離貨車,但又隨時可能被貨車撞傷,表示理查把她從她的病人和小孩身邊帶走。接著,他用不同的方式表達了同樣的焦慮:貨車車頭(代表K太太,也就是理查放到她手提袋後麵的“笨蛋”)自行進站,代表K太太和他已經不在一起了。車廂代表爸爸、病人和小孩,現在他們全是理查的競爭對手(注記Ⅲ)。貨車車頭也代表外在的K太太,也就是他最主要的支柱——好媽媽。

理查強調說,K太太和他都在電車上他指出其中一節車廂是他,另一節是K太太。他讓兩節車廂脫鉤,再重新掛在一起,然後說他們在一起,還有他們的性器官也在一起。

K太太詮釋說,理查覺得自己無法阻止災難降臨在他和K太太身上。他突然了解到她不會再和他在一起了,而是會去見其他病人和她的家人,所以他讓兩節車廂脫鉤,然後又掛在一起。

理查說,如果K太太想離開其他病人,那跟他沒關係。

K太太詮釋說,這就是理查會對她(火車頭、“笨蛋”)這麽生氣的原因,因為他覺得K太太並不想離開她的小孩和病人(車廂),然後留下來跟他在一起,而變成是他想去拆散他們。

理查很快又把貨車的車頭和車廂組合好。這時,他讓兩輛火車相撞了,但動作相當小心……玩火車的時候,他一度對K太太顯露出不信任的樣子,並且問她能不能保守一個秘密。他說有個非常重要的人(他也提了這個人的名字)那天早上經過X。他再次要K太太保證不會說出去。

K太太詮釋說,他對她的不信任日漸加深,是因為她要離開他了,所以她愈來愈像那個“邪惡的畜生”媽媽。

理查問K太太是不是治療心理的醫生,就像其他醫生是治療身體的。

K太太說對,可以這麽說。

理查說,心理比身體更重要,不過他覺得鼻子也很重要。

K太太詮釋說,鼻子代表他的性器官,他怕他的性器官會出問題、受傷,或是不能好好成長,而這也是他害怕變成“笨蛋”的原因。他不知道K太太是不是真的能在治好他的心理時,也把他的性器官治好。

災難發生後,理查就把玩具擺在一邊。

K太太提到上次晤談時的一張圖畫,再次問到圖畫下方那條被螃蟹的螯夾住的魚。理查稱為螃蟹的東西,長得很像以前幾張畫中的章魚。

理查再度表示那條魚最後脫身了,還補充說螃蟹的兩隻螯就是兩個**。

K太太詮釋說,理查的憤怒以那兩隻螯為代表。同時,他也希望**能夠拯救自己、把螯斬斷。然後,在攻擊了**過後,他現在覺得**也變成了螃蟹的螯,並且攻擊他,而他為了自救(現在他又變成魚),就必須把**切斷(注記 Ⅳ)。

理查說他不想再看水裏的情況(意指分隔線以下的地方),他認為他們應該要看看水麵上的情況(指他開心畫下的那艘船)。……然後,他提到最近跟約翰.威爾森和他朋友一起玩的情況,並且說他在他們的遊戲中轟炸了滇緬公路。

K太太詮釋說,如果他轟炸了滇緬公路,那他就是日本人。

理查一臉疑惑地說,那他一定是日本的船艦。

K太太再次詮釋出他人格的各種麵向,這些麵向以英國潛水艇索門和日本船艦為表征。以前他也曾表現出這種多變的情況,一下子是德國人,一下子又變成英國人。那艘代表他自己的船還載了一些小人——代表他所畏懼的爸爸;他怕爸爸會傷害他內在的媽媽。這跟害怕他內在的希特勒性器官(“秘密武器”)一樣,擔心它會驅使他去傷害K太太或媽媽。英國潛水艇則代表好的他,而且含有好的K太太和媽媽。

整體來說,理查在這次晤談中的情緒很像第九十次晤談,不僅不開心,還很緊張。從他不斷地碰觸K太太就可以看出他愈來愈想要被擁抱。他還把東西丟到地上,以便在撿東西的時候趁機摸她的腿。他顯然也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攻擊性,很怕傷害了他所愛的客體。

第九十二次晤談注記:

Ⅰ.好客體和他認為的壞客體相撞(變壞的原因是他攻擊他們,還想搶奪他們的東西),也代表好的自己與壞的自己之間產生衝突;好的自己與好客體聯盟,而壞的自己則與壞客體聯盟。

Ⅱ.考慮到內在情境與外在情境的不一致,是很重要的一點。理查在外在情境中試圖要修複一切,避免發生災難,但他終究無法擺脫內在災難的感覺,而且借由生理上的痛苦與心理上的緊張表現出來。精神分析過去的經驗顯示,試圖處理外在情境與關係的努力有以下幾項目的:不僅是要改善與外在世界的關係(包含修複原初的外在客體),也是要減緩與內在世界有關的焦慮。外在關係也因此變成測試內在關係的手段。如果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之無法達到良好的平衡,這些努力都會白費。

Ⅲ.我現在對於自我的研究也可以為此提供另外一個角度的詮釋。我已經詮釋過,被視為是好的那一部分的自己跟好客體聯合起來,一同對抗具有摧毀性且與壞客體聯盟的那一部分。然而,他的自我之力量不足以應付即將發生的災難。我的結論是,他放在我手提袋(之前往往代表我本人)後麵的火車頭,代表他所無法控製的摧毀衝動,所以必須由分析師加以克製——終究要靠好客體來控製。這個好客體也被視為是具有約束力、因而有幫助的超我。

Ⅳ.這個例子說明個體為了修複一切以及控製摧毀衝動所做的努力,並無法阻止他將自己的摧毀衝動投射到客體上。他撕裂了我的**,所以**就成了他不信任的客體,而且會啃咬和抓傷他。這也是各種複雜的心理曆程同時運作的一個例子。我們在這個例子中不僅可以看到摧毀衝動的表現,也可以看到控製摧毀衝動的欲望——甚至想完全消滅它,可能也意指消滅自體某個重要的部分(參見《對某些類分裂機轉的評論》)。透過這個方式就可以拯救好客體,但與此同時,對於好客體的不信任依然存在,因為它有可能因為想報複而變得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