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文集(共4卷)

第十四章 智力抑製理論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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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此討論一些智力抑製的機製,並從分析一個七歲男孩約翰(John)的簡短摘要開始,討論兩次連續分析中的要點。這位男孩的精神官能症包含了精神官能症的症狀和性格上的困難,還有相當嚴重的智力抑製。在我即將討論的這兩小時的分析素材之前,這孩子已接受超過兩年的治療,因此本文想處理的問題已被大量分析過。在這段時期,小男孩的智力抑製大致在某種程度上逐漸減少;但隻有在這兩個小時裏,這個個案與他的特殊困難之一——學習困難之間的關係變得明顯。這兩次分析使得與智力抑製有關的現象出現大幅改善。

這男孩抱怨他不能夠分別某些法文單字之間的差異。學校裏有一幅圖片,上麵畫著各種物品幫助兒童學習單字。這些單字有:雞(poulet);魚(poisson);冰(glace)。無論問他任何一個這裏的單字,他總是回答另外兩個單字其中之一的字義,例如被問到魚的時候,他回答冰;問雞卻回答魚等等。對此他感到相當無助和喪氣,說出他不要再學了之類的話。我從他偶爾出現的聯想中摘出這篇素材,而在那段期間裏,他也會無所事事地在治療室裏頭輕鬆玩耍。

我請他先告訴我雞讓他想到些什麽。他的背躺在桌子上,兩腿踢來踢去,用鉛筆在一張紙上畫畫。他想到一間雞舍被一隻狐狸破門而入。我問他這在什麽時候發生,他不回答“晚上”而回答“下午四點鍾”,我知道這是他母親常常出門不在家的時間。“狐狸闖進來,殺死一隻小雞。”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原本畫了一半的畫突然停了下來。我問他畫了什麽,他說:“我不知道。”我們看著這幅畫,畫的是一間房子,他停下來的時候房子還沒有屋頂。他說這就是狐狸進入房子的途徑。他了解他自己就是那隻狐狸,而雞代表他的弟弟,狐狸闖進房子的時間正好是媽媽不在的時候。

我問他對魚的想法,他開始更猛力地踢,還用剪刀刺著靠近眼睛的地方,並且試著剪自己頭發,所以我必須要求他把剪刀讓我保管。他對魚的回答是,炸魚非常美好,他很愛吃。然後他又開始畫起圖來,這次是一架水上飛機和一艘船。我無法從魚得到更多聯想,於是繼續問冰的事,他對這個問題回答道:“一大塊冰,美好又潔白,它一開始變粉紅,然後變紅。”我問為什麽冰會變色,他說:“它融掉了。”“怎麽啦?”“太陽曬到冰塊。”這時他有許多的焦慮,而我無法得到更多聯想。他剪下船和水上飛機,試試看它們是不是能夠浮在水麵。

第二天他又顯得很焦慮,說他做了個噩夢。“那條魚是一隻螃蟹。他站在海邊的碼頭上,他常常和他媽媽去那裏。他準備要殺掉一隻從水裏跑到碼頭上的巨大螃蟹。他用小小的槍射它,然後用他的劍,不太有效率地把它殺死。當他一殺死那隻螃蟹,他就必須殺死愈來愈多從水裏湧現的螃蟹。”我問他為什麽必須這樣做,他說是為了阻止它們進入這個世界,因為它們會殺掉整個世界。當我們一談到這個夢,他就在桌上擺出和昨天同樣的姿勢,比以往更用力地踢。然後我問他為什麽要踢來踢去,他回答:“我躺在水麵上,螃蟹圍在我四周。”在前一天,剪刀象征著那些螃蟹對他又夾又剪,這就是為什麽他必須畫一艘船和一架水上飛機,目的是為了逃開這些螃蟹。我提到他曾經去過碼頭,他回答:“喔,對!但是,很久以前我曾經跌進水裏。”螃蟹們最想要的是進入水麵上一大塊看起來像房子的肉塊裏頭。那是羊肉,他最喜歡的肉。他說它們還不曾進去肉塊裏麵,但是它們也許可以從門和窗戶進去。整個水上的場景就是他母親的內部——也就是世界。肉塊屋同時象征母親的身體和他的身體。螃蟹代表他父親的陰莖,它們為數龐大,而且像大象一樣大,外麵是黑色的,裏麵是紅色的。它們呈現黑色是因為有人把它們弄成黑色的,所以水裏的一切事物都變黑了。它們從海的另一邊進入水中。某一個想要把水變黑的人從那裏把螃蟹放入水中。結果發現這些螃蟹不隻是象征他父親的陰莖,還象征他自己的糞便。其中一隻螃蟹的尺寸跟龍蝦差不多大,而且內外都是紅色的。這隻螃蟹象征他自己的陰莖。同樣還有許多素材顯示他將自己的糞便認同成為危險的動物,在他的命令之下(借由某種魔法),它們會進入他母親體內,毀壞並毒死母親和他父親的陰莖。

由於他的尿道施虐衝動,而將尿液視為某種危險的東西,具有焚燒、切割、下毒的功能,這也埋下伏筆,使他認為陰莖是一種用來施虐的危險物品。他將腸道中的排泄物硬塊幻想成加害者——這個幻想的形成來自於肛門施虐傾向的主導,以及先前(就我們所知)將危險陰莖視為加害者的影響——基於他將塊狀糞便等同於陰莖的事實,並再次讓他確認陰莖是施虐物的想法。由於他將兩者畫上等號,糞便所具有的危險性增強了陰莖的危險與施虐特質,也強化了一起被認同的施虐客體的危險性。

在目前的案例中,螃蟹的象征結合了危險的糞便、男孩的陰莖、與父親陰莖三者。在此同時,男孩對**中的父母的施虐渴望,使得他將父親的陰莖和排泄物轉化成危險的動物,所以他的父母親會摧毀彼此,因此他覺得有責任動用所有這些工具和資源作為摧毀之用。在約翰的想象中,他也用糞便攻擊了父親的陰莖,使得父親的陰莖變得比以前更加危險;而他也在想象中將自己危險的糞便排放到母親體內。

我再次問他對於冰的聯想,他開始談著一個玻璃杯,然後走到水龍頭前喝下一杯水。他說這是他喜歡喝的麥茶,說著一個玻璃杯,上麵有著從杯子上碎掉的“小碎片”——他指的是雕花玻璃(cut-glass)。他說太陽把玻璃給弄壞了,就像他昨天曾經說過太陽把大冰塊弄壞了一樣。他說太陽向玻璃杯發射,也把裏麵所有的麥茶弄壞了。當我問他太陽是怎樣向玻璃杯發射的,他回答:“用它的熱度。”

當他這麽說的時候,他從麵前擺著的許多鉛筆當中選了一枝黃色的鉛筆,開始在一張紙上畫點,然後在紙上戳洞,直到把紙弄碎成一條一條為止。然後他開始用小刀削鉛筆,把黃色的外皮削掉。黃色的鉛筆代表太陽,象征著他自己灼熱的陰莖與尿液[“太陽”(sun)這個字代表他自己,也就是“兒子”(son)這個字,兩者有著語音上的關聯]。在許多分析時段中,他用火燒掉少量的紙、火柴盒和火柴棒,同時,或說是與這些事交替出現的是,他會將這些東西都撕裂、灑水後,把它們浸泡起來,或把它們切成一片一片的。這些物品象征他母親的**或她整個人。他也一再在遊戲室裏把杯子摔碎。它們象征著他母親的**,也象征他父親的陰莖。

太陽還具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就是代表他父親的施虐陰莖。當他把鉛筆切成一片片的,他說了一個字,結果那個字是由“去”(go)和他父親的基督教聖名所組成的。因此玻璃杯是被兒子和父親一起摧毀的;它意味著**,而麥茶意味著奶水。像肉塊屋一樣巨大的大冰塊象征母親的身體,並且被他的熱度和他父親的陰莖與尿所融化。當冰塊變成深紅色時,則象征他母親受傷所流的血。

約翰給我看一張聖誕卡片,上麵有一隻鬥牛犬,旁邊還有一隻死掉的雞,很明顯是鬥牛犬殺死的。兩隻動物都畫成棕色的(brown)。他說:“我知道,雞、冰、玻璃和螃蟹,它們都是一樣的。”我問為什麽都一樣,他回答:“因為它們都是棕色的(brown),都壞掉了(broken),也都死掉了(dead)。”這就是他無法分辨這些事物的原因,因為全部都死掉了;除了雞以外,他把全部的螃蟹都殺死了,很多螃蟹象征很多的小嬰兒,而冰和玻璃則象征他母親,也全部被弄髒、弄傷或被殺了。

在這之後,同一個小時裏,他開始畫著平行的線,間隔會變窄或變寬。這是他能畫出最明顯的**符號。後來他把自己的小火車頭放在紙上,沿著並行線走到車站,非常放心、非常快樂。現在他覺得他能夠象征式地與母親**;在這之前的分析中,他母親的身體一直是很恐怖的地方。這似乎顯示出我們在每個男人的分析中都可以確認的事情:對女人身體的懼怕,認為那是一處毀滅之地,可能是造成他們性能力受損(impaired potency)的主要原因之一。然而,這種焦慮也是求知欲受到抑製的一項基本因素,因為這種衝動最早是將母親的身體內部視為目標客體;在幻想中,母親體內遭到探索、調查,也遭到所有的施虐武器(sadistic armoury)攻擊,包括危險的武器——陰莖,而這是另一個後來造成男性性無能的原因:在潛意識裏,穿刺(penetrate)和探索(explore)具有很大程度的同義性。基於這個理由,在針對他心中有關他自己和他父親施虐陰莖的焦慮——尖銳的黃色鉛筆等同於灼熱的太陽——進行分析之後,約翰有了大幅的進步,他能夠用符號象征他與母親的**,並且調查她的身體。第二天,他能夠聚精會神、興趣盎然地看著學校牆上的圖盼,也能夠輕易地分辨每個單字的不同。

斯特雷奇(J. Strachey, 1930)指出,閱讀的潛意識意義是從母親身體中將知識取出,而害怕盜取母親是抑製閱讀能力的一項重要因素。我還想要補充的是,求知欲望順利發展的必要要素之一是,母親的身體要被認為是安然無恙的。在潛意識裏,母親的身體象征著一個寶庫,我們所想要擁有的一切都隻能從這裏獲得;如果這個寶庫未遭摧毀,也沒有安全之虞,看起來不那麽危險時,就比較容易執行想要從裏頭獲取心靈食物的想法。

當我描述約翰幻想他在母親體內與父親的陰莖們(螃蟹們)爭鬥時——事實上是成群的螃蟹——我指出那個顯然未遭破門而入,約翰也試圖不讓螃蟹侵入的肉塊屋,象征的不隻是他母親的身體內部,也象征他自己的內部。他對焦慮的防衛,在此是透過交織的置換與反轉的機製表達。一開始,他吃的是一份美味的炸魚。然後炸魚變成螃蟹。在螃蟹的最初版本中,他站在碼頭上,努力防止螃蟹從水裏爬出。這顯示事實上他覺得自己身處在水中,並在那裏(母親的體內)受到父親的威脅。在這個版本當中,他仍然試圖抓住一個想法——他正努力防止螃蟹進入肉塊屋,但他最深層的恐懼在於螃蟹們早已進入屋中,並且正在摧毀它,而他的努力是為了將螃蟹再次趕出屋外。海洋與肉塊都象征著他母親的身體。

約翰的例子顯示:(一)他預料在自己體內,也曾經遭到過去他想象曾經對母親身體內部所進行的摧毀;以及(二)他體驗到用內化的父親陰莖與糞便來攻擊他自己的身體內部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他現在將抽屜裏的東西分類,把沒用或壞掉的物品丟掉。同一天,他在家裏的一個抽屜裏再次發現他好幾個月來都找不到的自來水筆。如此說來,他是以一種象征的方式窺視了母親的體內,並將它修複。然而這個抽屜也象征著他自己的身體,他現在對想要熟悉身體內容物的衝動已經變得較不抑製了。而且,如同他的分析過程所顯示,他比較能在分析中與分析師合作,也對於他自己的問題有更深入的理解。能夠深入理解自己的困難是他自我發展出現進步的結果。這樣的進步是出現在這段特別分析探討過他的威脅式超我之後。根據兒童治療的經驗,特別是對於非常小的孩子,分析超我形成的早期階段能夠減少超我與本我的施虐,因而促進自我的發展。

除了這個事實以外,我想在此提醒各位的是,在分析中我們可以一次又一次觀察到,在自我減少對超我的焦慮,以及兒童對於熟悉自己內在心理曆程與更有效地使用自我控製它們,這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種連結關係。在目前的例子中,整理東西象征著檢視內在精神的現實。當約翰整理抽屜時,也是在整理自己的身體,並且將他從母親體內竊取出來的物品和他自己的東西分別開來,同時他也把“壞的”糞便和“好的”糞便分開、把“壞的”客體與“好的”客體分開。在整理的時候,他將壞掉、毀損和弄髒的東西比做“壞的”客體、“壞的”糞便和“壞的”小孩,按照潛意識的運行方式,受損的客體會被認為是“壞的”、有危險的客體。

透過現在有能力檢驗不同的客體,並且看出它們有什麽作用,或它們受過什麽損傷等等,他表現出敢於麵對由超我與本我在想象中造成的浩劫;也就是說,他正在用現實進行測試。這使得他的自我有著更好的功能,能夠決定東西可以如何使用,是否可以修複或可否丟掉等等;他的超我與本我在同一時間進入了一種和諧狀態,因此可以被較強壯的自我所協調。

有了這方麵的討論,我想再次回顧他重新發現他的自來水筆的事件。至今我們已經在意義上將自來水筆與他懼怕他的陰莖所具有的摧毀與危險特質(追根究底,這樣的陰莖代表的是他的施虐衝動)進行詮釋,而這些施虐特質也有減緩的跡象,他開始能夠承認自己擁有這樣的器官。

這一種詮釋方式為我們揭露性能力與求知本能背後的動機,因為在潛意識裏,發現(discover)和刺進某種東西(penetrate into things)是同一種活動。需要補充的是,男性的性能力(或者在這個小男孩的案例中,指的是心理狀態中的性能力)是無數的活動、創造力與創作興趣發展的基礎。

然而,我要說的重點在於,這樣的發展取決於陰莖已經成為個人自我象征物的事實。在生命最早期的階段中,男孩們將自己的陰莖視為執行施虐衝動的器官,因此陰莖成了全能自大這種原始感覺的手段與工具。因為這個原因,加上它是一個外在器官,可以用任何方式加以檢驗與證明,因此陰莖對男孩而言,象征了自我、自我的功能及個人的意識;而被內化的、看不見也無從了解的父親陰莖——男孩的超我——就成為他潛意識的象征。如果兒童對超我或本我的懼怕太過強烈,不隻無法了解自己身體的內容與心智曆程,同時也沒有能力在心理層麵使用他的陰莖作為自我的調節與執行器官,因此在這些領域的自我功能也會受到抑製。

在約翰這個個案裏,找到自來水筆不隻表示他承認自己陰莖的存在,並將陰莖視為驕傲與樂趣的象征,同時也意味著他承認自己自我的存在——這是一種態度,在他自我發展的進步中與自我功能的擴展上展現出來,並使得至今仍掌控全局的超我力量得以削減。

我將先前所言做一個總結:當約翰更有能力去想象他母親身體內部的狀況時,他也更有能力去理解並充分欣賞外在世界,同時,當他較少抑製對於自己體內的了解時,能夠更深入理解並適當地控製自己的心智曆程,之後他便能夠讓自己的心思更清靜、更加井然有序。前者帶來心思清靜,能容納更多的知識;後者使思想變得有條不紊,而能將獲得的知識加以思考、整理、相互連結,同時也更有能力將知識再次傳遞出去,也就是將知識歸還、係統化地闡述、表達——這都是自我發展的進步象征。這兩種最根本的焦慮內容(與他母親的身體和他自己的身體有關)彼此互相影響,並在每個細節中反映了彼此,同樣地,內射(introjection)與外射/投射(extrajection / projection)這兩種功能若能發揮無礙,就會減少從這些來源所產生的焦慮,並允許兩種功能都擁有更合適、非強迫式的表達。

然而,當超我太過強力地支配自我時,會試著不斷用潛抑的方式來控製本我與內化的客體,此時自我常會將自己關掉,以免受到外在世界與外在客體的影響,因此將無法反應那些可能形成自我興趣與成就基礎的種種刺激源,包括來自本我和來自外界的刺激。

在那些大多把現實與真實客體視為可怕內在世界與意象反射的案例中,他們所見的外在世界刺激有如在幻想中受到內化客體支配一樣的驚人,這些內化客體擁有完全的主導權,因此自我感到被迫放棄執行所有行動與智力活動,當然也放棄了對這些事物的責任。在某些例子中,對於學習的嚴重抑製會與倔強、無法被教育及假知識同時出現;我後來發現,自我一方麵會因為超我的影響而感到被壓迫、被癱瘓,這個超我被認為是蠻橫而危險的;另一方麵,因為自我不再信任也不再接受真實客體的影響,通常是因為它們被認為是與超我的要求完全對立,但更常是因為它們太緊密地認同了恐怖的內在客體。然後自我會試著(用投射到外在世界的方式)對抗所有真實客體所產生的影響,以證明它獨立於意象以外。施虐與焦慮能夠減少到何種程度,以及超我如何能夠正常運作,以致自我能在一個更寬廣的基礎上執行其功能,在決定了病患能接受外在世界影響的程度,並且逐步減輕他的智力抑製。

我們已經了解先前所探討的各種機製會導致某種特定形態的智力抑製。但是進入治療後,這些機製卻會呈現出具有精神病特質的臨床圖像。我們已經知道,約翰害怕螃蟹會成為他內在的加害者,這是一種偏執的性格。此外,這種焦慮使他封閉了自己,隔絕了外界的影響、客體與外在現實——我們認為這種心理狀態表示個體具有精神病的困擾,雖然在這個案例中,這樣的狀態主要隻是降低了病患的智力功能而已。但即使在這一類的案例當中,這樣的機製運作不隻是與智力抑製有關,當我們持續對智力抑製進行分析,特別是當病患是兒童或青少年的時候,我們能觀察到個體的整體存在和性格發生巨大的變化,不亞於我們從精神官能症特質的減少所觀察到的。

舉例來說,在約翰身上,我能確認一件事實:一個顯著的憂慮、秘密、不真實性,以及一個非常強烈對任何事物的不信任,都是組成他心智的一部分,卻在分析過程中完全消失,包括他的性格和自我發展都出現了非常巨大的正向改變。在他的例子中,種種妄想症特質已經大部分被減輕成某種性格的扭曲和智力的抑製;但證據顯示它們也造成許多他身上的精神官能症狀。

我要再提一兩個智力抑製的機製,這個案例明顯具有強迫式精神官能症的性格,而且似乎是早期焦慮情境強大運作的結果。在以上描述的那種抑製的變形當中,我們有時會看見相反的極端結果——把所有能夠攝入的事物都吸收進來的渴望,伴隨著無法分別什麽是有價值的,什麽是無用的。在一些案例當中,我注意到,當分析成功地減輕我們先前提到的精神病式機製後,這些機製就可以開始運作,個體也會感受到它們的影響。個體有想獲得智力的胃口,這取代了兒童先前無法吸收任何事物,並且會伴隨其他強迫式的衝動,特別是想要搜集物品、囤積物品的欲望,然後依照相應的強迫行為將這些東西隨便、不加選擇地發送出去,意即將它們排出。這種強迫式的攝入時常伴隨一種身體的空虛感、枯竭感等等——這種感覺也曾經強烈出現在約翰身上——它來自於兒童心智最深層的焦慮:害怕他的內在早已被摧毀,或是充滿了“壞的”和危險的物質,害怕內在荒蕪,或是缺乏好的物質。這種造成焦慮的材料大部分會透過強迫式的機製進行重組與改變,隻有一部分會透過精神病式的機製改造。

如同其他強迫式精神官能症患者,我對這個案例的觀察,使我在智力抑製,也是我們現在感興趣的現象方麵,得到某些關於特殊強迫式機製的結論。在簡短說明這些結論之前,我想說,依我的觀點,強迫式的機製與症狀一般而言具有結合、改變及抵擋那些屬於最早期心智層次的焦慮,因此強迫式的精神官能症因最初的危險情境而產生。

回到重點,我認為兒童的強迫式、近乎貪婪的搜集與囤積物品(包括將知識視為一種物質)是根植在(還有其他的因素,在此不需贅述)他不斷重新嚐試(一)獲得“好的”物質和客體(追根究底可溯及“好的”母奶、“好的”糞便、好的“陰莖”、“好的”小孩),借著它們的協助,癱瘓自己體內“壞的”客體和物質的行動;以及(二)在他的體內累積足夠的儲藏物以抵抗他的外在客體的攻擊,且在必要時修補母親的身體,或修補他曾經從許多客體處進行偷竊所造成的損害。由於兒童竭盡所能地使用強迫式的行為,卻持續受到各種來源對立的焦慮發作所阻撓(例如,兒童會懷疑他剛攝入體內的是否真的是“好的”,他逐出的東西是否真的是他體內“壞的”部分;或者他害怕因為將愈來愈多的材料放進他的體內,以至於再度產生掠奪母親身體的罪疚感)。我們可以理解為什麽他持續認為自己有責任去重複嚐試,以及這樣的責任如何與他行為的強迫式特質有著部分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