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文集(共4卷)

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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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蘭妮·克萊因於1882年生於維也納,娘家姓萊茲(Reizes),她排行第四,是家中的老幺。克萊因的父母原為猶太裔,但在宗教上已不再嚴格遵守猶太教規,他們似乎也包容不可知論。證據顯示克萊因從父母雙方都得到了許多傳承,當然,孩子們的成長環境也因此具有高度的知識性。更重要的是,依據梅蘭妮·克萊因自己的回憶,她的家庭非常和樂融洽,充滿了關愛維係。然而,其中也不乏悲傷痛苦的時刻——她最親愛的姐姐與尊敬的長兄相繼去世。這樣的悲劇在許多年之後再次發生——她已成年的兒子因為山難意外死亡。

談到梅蘭妮·克萊因職業生涯的開端,約在14歲左右,她感受到一股強烈想研讀醫學的欲望,經過哥哥的幫助,她很快就學會了拉丁文與希臘文,進入高級中學。隻不過,由於她17歲便訂了婚,醫學生涯的前景就此打住。她在四年之後結了婚,也就是1903年,並按部就班地變成了三個孩子的母親。

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克萊因才能夠借由一種新的方式重回她中斷的生涯。那時,她偶然間讀到弗洛伊德的一本書,感覺到裏麵有些是她過去懵懵懂懂間一直在尋找的東西。然後她到了布達佩斯,讓費倫齊開始為她進行分析。費倫齊鼓勵她專門對兒童進行分析,於是,她在大戰結束前就已經在布達佩斯開始了這項工作。當時,除了弗洛伊德的“小漢斯”以及胡格-赫爾姆斯博士(Hug-Hellmuth)的初步工作之外,兒童的精神分析是一片未知的領域,後來,安娜·弗洛伊德(Anna Freud)也迅速地從不同的角度進入這片領域。到了戰後的1921年,在亞伯拉罕醫師的邀請之下,梅蘭妮·克萊因前往柏林,繼續她對兒童的分析工作,並且很快地將重要而嶄新的概念引入了精神分析中。亞伯拉罕非常支持、鼓勵她的創新,同時他也在1924年初到1925年過世之前,為克萊因做了進一步的分析。克萊因在柏林的時候,她先生在瑞典,他們本來就不是那麽幸福的婚姻也在當時畫上句點。1926年她應恩斯特·瓊斯邀請前往倫敦,瓊斯相當支持她,她也就停留於倫敦,漸漸在她的實務工作中開始增加成年病患的比例,特別是為了訓練而分析的案例,一直到她1960年去世為止。值得注意的是,就像弗洛伊德自己和許多人一樣,她也進行了自我分析,因此她出版的作品自然便包括了兩方麵的分析觀察結果:一方麵是她的病患,另一方麵是她自己,兩方麵交互核對。

克萊因的臨床工作的確引發了不少的爭議,她從一開始就認定兒童精神分析必須與分析成人的進行方法一模一樣,隻不過對於字詞聯想分析的部分,必須要以遊戲分析來補充。她認為移情是可能的,並且可以借此觀察到超我的出現,雖然這隻是尚未發展完全的超我。她也相信精神分析師不應該施加任何道德或教育上的壓力。換句話說,她對小孩和大人都同樣采用弗洛伊德式的移情分析,如果她在後來引入任何的改變,可以說都隻是要讓移情分析更加純粹,於是她的角色變得愈來愈限製於詮釋工作。她在技術上最別開生麵之處,在於從一開始就非常傾心於以任何她可以看得到的潛意識幻想為基礎,來進行潛意識焦慮的詮釋,雖然這樣做的時候,剛開始好像會讓焦慮不減反增。

就是這樣的技巧,帶動並讓她能夠記錄到許多到當時為止前所未見的精神(psyche)模式,於是,除了源自弗洛伊德的部分之外,她對於心智(mind)的理論以及其中可能出現的差錯,就這樣經曆了一連串的發展。我們沒有必要在這裏做畫蛇添足的總結,因為,梅蘭妮·克萊因的作品——特別是我們若能夠配合著批注一起閱讀的話——會為它們自己說話。不過,有一點值得在此強調:梅蘭妮·克萊因在引入偏執-類分裂心理位置(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s)以及憂鬱心理位置這些概念的時候,也同時厘清了兩種非常不同的道德類型的差別,這兩種道德類型先天傾向於在人類身上連續發展。兒童最早期的超我,包含其自己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毀滅欲,就是一種偏執-類分裂心理位置的建構。就如同弗洛伊德所發現的,它的運作就如同一個原始內在的神祇,帶有一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原始道德。這並不是一個和諧狀態的自我,精神分析的主要目標就是把它變弱。但是大約在四個月左右,憂鬱心理位置的出現,引發了自我道德另一個較和諧的可能。它的基礎不再是偏執錯覺的特定形式,而是基於早期偏執-類分裂心理位置中,因自我內、外在愛的客體所受的幻想與真實傷害,而產生的憂鬱罪疚感。隻要這些受損的愛的客體被哀悼,它們就會被感受為內在的活物,變成內在導師,在自我與內在殘存的壞客體和真實的外在敵人鬥爭之時,幫助自我、支持自我。當然,梅蘭妮·克萊因並沒有使用任何的道德壓力來為她的病人塑造這種道德性,但無可否認的,就她所能夠揭露古老道德(archaic morality)背後的錯覺,以及對抗被害和憂鬱罪疚感的各種躁動防衛(manic defence)形式背後的錯覺而言,第二種形態的道德的確會趨向自行一步一步地於其中取得優勢。克萊因認為,這種改變是朝向整合與成熟的改變指標。

雖然梅蘭妮·克萊因最後發展出來的學說,似乎至少能夠解釋常態與非常態心理生活的主要因素,特別是偏執-類分裂心理位置和憂鬱心理位置之間的差別,但若把她的學說視為一種封閉的學說,則純屬誤解。她甚至到了生命末期都還在添補,而且,沒有人知道究竟還需要什麽樣的修正或補充。就像物理學,對心理學來說也一樣,終極的真理或許具有無限的複雜性,要接近它,隻能透過一係列無止境的近似值。

R.E. 馬尼-基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