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渡以後,南宋鬥茶的風習既以衰歇,借此好賭善博的狂熱,漸趨冷靜,人們終於明白了上好綠茶的色澤,還是以青白、青翠為上,茶湯滋味以甘滑為佳。
明代萬曆年間,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補遺》中記載:“今人惟取初萌之精者,汲泉置鼎,一瀹便啜,遂開千古茗飲之宗。”文震亨在《長物誌》裏這樣寫道:“吾朝所尚又不同,其烹試之法,亦與前人異。然簡便異常,天趣悉備,可謂盡茶之真味矣。”吾朝,是指明朝。在明代引以為尚的瀹泡法,能夠泡出茶的真味、真香,一瀹便啜,操作簡單而又方便,自然區別於唐宋前人的煎茶與點茶。但是,“遂開千古茗飲之宗”的評價,若從飲茶的發展曆史來看,著實有些誇大其詞了。
如果仔細梳理一下中國的飲茶曆史,我們便會發現,茶葉的“一瀹便啜”,在唐代業已出現。陸羽在《茶經》中記載:“飲有粗茶、散茶、末茶、餅茶者,乃斫,乃熬,乃煬,乃舂,貯於瓶缶之中,以湯沃焉,謂之痷茶。”痷茶,即是以水泡茶。“瓶缶”在古代泛指食器、水器。缶即是罌,《漢書》中《韓信傳》的顏注道:“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在《急就篇》又注曰:“壺,圓器也,腹大而有莖。”如同我們今天看到的鼻煙壺等,明明是瓶的模樣,卻仍習慣稱之為壺。在我們的當代生活中,偶然一瞥的名物變遷,從這些古風猶存的案頭小器,仍可覓到一些端倪。可見,古代的瓶、缶、罌、壺,作為盛水器時,它們之間並沒有嚴格的區分。三國時《廣雅》記載的“欲煮茗飲,先炙令赤色,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文中的“瓷器”,大概就是《茶經》記載的“瓶缶”。而此“瓶缶”,也是蘇廙《十六湯品》中諺曰的“茶瓶用瓦”。由以上可知,無論是瓷器中的“以湯澆覆之”,還是瓶缶中的“以湯沃焉”,從操作上來看,都是先置茶、後注水,看似是點茶的前身,但從本質上審視,其實皆從屬於瀹泡法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