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給青少年的成長書(全兩卷)

酒與詩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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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幸到山西杏花村汾酒廠住過幾天,那實在是一個美的去處。取名“醉仙居”的大院花木蔥豔,太湖石假山後,石雕的牧童橫笛騎牛,緩緩而來,現出杜牧那首名詩的意境。我也品過這種古酒,其味之醇,難以言詞。記得當時曾綴聯以感懷:“杏花一枝,花開千年永不敗;竹酒半杯,酒後三日香猶存。”自此,便常願天下有緣人都能去那勝地一遊。

以上本是一段舊事,歲消月磨,漸漸淡忘。不料近讀趙越寫的《杏花村酒歌》,又惹起我的聯想。古人說:“文如飯,詩如酒。”飯,充饑而已。但人們在腹飽之後,或未餓之時,卻又離不開酒,它是生活中另一種高級的需要。正像詩,它比之其他文體是更高一級的藝術。

製酒曰釀,喝酒叫品,作詩曰賦,念詩叫吟;而無論好酒、好詩,一律統之曰:醇。醇香、醇美、醇厚之謂。詩、酒是相通的,趙越的這首詠酒詩,是有醇味的,香醇、厚遠之味。它不是飯,人隻有餓時才想起去吃。而是一杯好酒,人們隨時都願捧起品一品,當你讀罷後放入抽屜,不時還想取出來再念一遍。

我曾是愛讀詩、寫詩的,但已有好幾年再不為之。原因是如大家常說的,詩多好的少,要能寫出好句已不敢奢想,就是讀詩也常後悔,後悔浪費了時間。而趙越這首“酒歌”,不能算短,凡八十四行,不但可以終續,還能吸引你再讀、再品。詩本應做到這一點,但要真能做到這一點很不易。一杯水酒,如果誰要化驗它的成分,大概就那幾種,可以列出一張表來,但它那品味,則是無法簡單確指的。比如汾酒吧,便是入口綿、咽時甜、閉口香,瞬間三變,任你去品。一首好的詩呢,也是這樣。

這首酒歌,緣物生情,借酒說人,是在講怎樣釀造生活,品嚐人生。研究自然科學的錢學森,曾提出一個藝術高低的劃分標準,就是看它是不是說出了哲理。但那自然不是說教。正像那酒,如為甜、香,不如去吃糖,不如去尋香料。這是一種“有韻”的哲理,美的韻律,厚的韻味。如酒的香甜。“酒歌”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有較深的哲理挖掘,能讓人一唱三歎。我想不必摘出句來為它做廣告,還是請讀者去自品。

又,汾酒之所以為汾酒,是因為它有自己的味道,它不是白蘭地,不是威斯忌,是中國的紅高粱,中國的清泉所釀成,是中國母親的乳汁。這首“酒歌”是真正與這種名酒相通的。當許多人正把現代手法作為一種新出路時,作者卻反向古老的現實主義開掘。他掘出了一口深井,就像杏花村裏那口千年不衰的古井一樣,洋溢著沁人心脾的民族情、鄉土意。

啊!生活中不可一日無酒,但要好酒;生活中亦不可一日無詩,但要好詩,從中是能品出酒味花香的。它發表在《雲崗文藝》一九八三年的第一期上。